枣林村的千年古槐
刘方计
对象娘家是枣林村。结婚30多年,几乎每年都到岳父家数次,从没听说村里还有一棵千年的古槐树。去年阅读乳山市崖子镇政府编写的《崖子史略》一书,偶有一段文字映入眼帘:“崖子镇枣林村村西部,地处海拔125米,有一棵古槐,胸径135.5厘米,树高17.6米,树干高5米,冠幅11×13.5米,树龄近千年……”这段文字对我极具诱惑力。受好奇心的驱使,我决定实地考查一番,以解心头之疑。
祝寿不误访古树 古树前景令人忧
自岳父母和舅子哥仙逝之后,我去枣林村的次数越来越少,也就是逢年过节来看看舅子嫂。这次特选了舅子嫂过生日这天来,把拜访千年古槐树与祝寿结合起来。在我心目中,一个老人就是一棵大树,一棵大树散发着老者的气质。往常都是傍晌到,不耽误吃午饭就合适。这次因有访树之事,一大早就驱车来到了枣林村。
到了舅子嫂家,寒暄几句后,就直奔主题。由妻侄本仁带我寻访千年古槐,本忠则负责去邀请培州书记,因他当了多年书记,年近八十,是个枣林通,帮我了解古槐无疑是最佳人选。
古槐在村的中心偏东一点,在岳父老住宅西有直线距离四十米左右,隔着两个胡同。坦诚地说,要到古槐处,根本就没有路。本来顺胡同往北直通就是,可在胡同过半处竟横着一幢房子,把胡同挡得严严实实,只有在横挡房的东南角有一空隙,得侧着身才能过去。,顺着菜园边,东拐西扭,转弯摸角,好一阵子,才来到古槐树下。这倒增添了曲径通幽的乐趣。
古槐像一位历尽沧桑的老人,孤独地耸立在旧房瓦砾之间。它没有像其它名贵树种和年代久远的古树所享有的块石砌基,围栏保护,彩带缠绕,标牌说明之类的风采,观赏之人简直就没有立足之处。老槐树的处境,令我汗颜。这可是枣林村千百年来唯一的见证者啊!目睹着老槐树的形象,心情沉重,眼擎热泪,我就像见到了一位孤独的老人,受到了不孝子孙的虐待一样,心中同情和义愤。我对着妻侄发开了火,“你们村这是怎么了,这么古老的一棵树,它可是你们村的宝贝,是护佑你们村的保护神,怎么就没人管顾一下呢?你们村历代管事的人都干了些什么?你知它可以和咱市里万户村的那棵千年古银杏相提并论吗?”本仁苦笑着说:“你朝我发什么火啊,找谁啊?谁去管这些闲事,不劈烧了就不错了。”一句话把精神审美与日常生活的矛盾揭示出来了。“仓禀实而知礼节”过去枣林村的人为糊口流尽汗水,哪有心思保护一棵古树呢?一个村子能有这么一棵千年老槐树,那更是难得了啊!“不劈烧了就不错了”,我为古树的今后的命运捏了一把汗。千年古树,能对抗自然的雨雪风霜已经不容易了,千万别再遭受人为的破坏了。
我抚摸着古槐已枯死的主干,用手抱了两抱也没抱过来,因东面依在一座旧房子上无法抱全。所抱之处,都是已枯死的主干部……枯朽的老树皮经我俯抱,树屑像毛毛雨一样往下掉,仿佛在诉说经历的沧桑兴亡。我拿出相机给老槐树拍了几张照片,留下了记忆的影像。然后依依不舍,一步一回头的离开了这世上已罕见的、饱经风霜的千年古槐。
戏说古树家常事,千年沧桑有灵气
回到岳父家老屋,饭菜已摆上了桌,我放了相机,洗了手上炕。老书记培州已在炕上坐定,打了招呼后,我们边吃边聊,当然所谈主题还是这棵千年古槐树。
培州书记到年八十岁了,他的母亲是北京人,七岁时被人贩子背出北京城,辗转流浪到枣林和培州父亲结婚生子,终生和家人失去联系,带着遗憾离开了这个世界。1942年日本鬼子大扫荡那年,父亲早故,他大爷(伯父)把他藏在网包里用草包着,二鬼子用刺刀挑着他玩,命不该死,他竟活了下来。穷人的孩子懂事早,他一辈子一直当干部,从儿童团长,青抗先队长,团支书、村长,到村支部书记,他都干了,村子的古老传说,村里的那条路是怎么修的,那幢房子是怎么盖的,甚至那棵树是怎么栽的,他都一清二楚,所以称他“枣林通”并不为过。当我向他提出要了解古槐树的有关情况时,他兴致很高,他说:“女婿子(他都这样称我)啊,过去有人曾了解过,《乳山市村庄志》和《乳山市村庄图志》不是都有记载吗?还问我干啥啊?”我说:“老书记啊,咱不说志里是怎么记的,你就说说你所知道的千年古槐树的事吧。”老书记夹了一筷子菜送到嘴里说:“这棵老槐树啊,从我记事就这么个样。听老人说,从建村以来,就有这棵树,而且树就已经有现在这么粗。后来死了,新社会以来,在北面又长出新枝的,你说怪不怪啊。当时村子小,几十户人家依山而居,成依山傍水之势,树是在村的最前沿河边长着的,树底下就是汪(停水,土语曰汪),水很深,有洞,据老人们传,这个洞与井乔家的林湾相通,有人把看(放)牛的棍放在林湾里,过个把时辰,牛棍就会在老槐树底下漂上来。停水里有鳖有鲶鱼,一些半壮小子都在树底下摸鲶鱼,‘老槐树下摸鲶鱼’的呱就是这么来的。后来村里人为了保护老槐树不被山水冲刷,就把这块停水给填了。日积月累,现在河道南移,围村而过,形成现在这个新月牙河的样子。所不同的是,上游的月牙河呈北依篓子坡,怀抱砖沿山姿势,而下游新的月牙河则呈南依老头山,怀抱枣林村姿势,与月牙河形成了八卦鱼状。”
我很赞同老书记关于河道南移之说,记得在上世纪六十年代我到我姑爷宫宝山家出门(走亲戚)时,我姑爷的家就在老槐树西侧前十几米。他家门前有一棵两人合抱不过来的银杏树,树前就是河道,一次我爷爷和姑爷喝酒喝多了,当天没能回家,我们就在姑爷家宿了,早晨起来就在门前河里洗脸,那水湛清的,浸到嘴里,甜甜的。前几年建设新农村,搞“村村通”姑爷门前又向前移了十几米,修了公路。目前,老槐树河道南移已有六十多米了。
据记载:“南宋期间宫姓来文登后部分去莱阳,金大定年间(1160年)由莱阳式濯村迁来此地建村……”老槐树树龄千年以上无疑。席间,我向培州书记提出了一个问题:“老书记啊,这老槐树千年有余,这么古老的一棵树,肯定有灵性,他有没有显过灵啊什么的?”老书记的酒喝得有点晕糊,但谈兴正浓,他说:“告诉你女婿子,你说它没显灵吧,可有个事至今是个迷。七0年,老树向北伸出的水桶老粗的大主枝断裂下来,那家伙下来准能砸到宫锡杰家房子屋脊上,可它怎么就顺在屋后墙根底下呢,就是人为的放也不能那么周正啊,你说它这不是显灵吗?”老书记滔滔不绝,似乎与老槐树有关无关的事都说,
“诉你女婿子,那东北向又长出的那根大枝,昭示着发旺东北向住户家出大人物呢”。
“东北向?谁家啊,出大人了吗?”我不解的问。
“怎么没出啊,你大丈人(我岳父的哥)家的宫润起,人家不是在上将陈士渠麾下当坦克团的团长吗? 你三丈人家宫润仟,人家不是在国防大学当教授吗,副军级,市志给人家写成宫润谦了。咱这么个小村,那不算大人物吗?不管怎么说那也是对新中国的建立和建设做出贡献的人啊。”老书记越说越来劲。
“你再说1942年日本鬼子大扫荡,咱枣林就在马石山山根底下,怎么也该屠村啊,可那年啊,除了有被流弹打死打伤的外,就没糟蹋几个人啊,你岳父被流弹伤了胳膊的,算是重的了。你说怪不,扫荡网拉那么大,咱枣林街上就没几个人被赶上山的;还有啊,六二年那年,上级号召把地瓜都窖在山里,你说润亭(时任书记)怎么就敢冒插白旗游街的风险,一定要把地瓜收回家储藏,他那胆啊,比兔子还小呢。转过年来怎么样啊,十村九个挨饿的,可就咱村没一家挨饿的啊;宫锡齐在老头山打石头,滚下石头砸断了腿,梦见一老头托梦,不让在那儿打石头,说再打还要死人呢,从此再没人在此处打石头了;村西头拐角处有块巨石,不少人在此处打石头,一天有一老头路经此处,放言,‘在此处打石头,专死中青年,’村人不信,接下来就有宫本海到山上砍树,滚下来跌死了,宫锡来炸鱼炸死了,他们都是青年人……”
老书记喝得有点多,借着酒劲,把平日听闻都说了,听起来挺玄乎的,可仔细想想,这毕竟都是村里发生过的事情啊。老槐树即使不真的显灵,它依时荣枯的枝叶已经把这一切化成了无声的历史。老书记的话里话外,不可否认的证实,枣林村的物产丰富,风调雨顺,人丁兴旺和俗成约定的民间琐事,都与老槐树有关,都源于老槐树的护佑。
枝发新芽昭盛世,和谐小康显民风。千年古槐长新绿,纯朴敦厚兴枣林。在改革开放,万民奔小康的今天,枣林村人也和全国人民一样,在用自己勤奋的双手,建设着家乡,美化着环境,装点着祖祖辈辈生活在这里的家园。古槐也和村人一样,历经风雨,依然枝繁叶茂,雄姿勃勃,俨然一长者站立在世人面前,荫庇着枣林村的大街小巷,葱茏着枣林村的山山水水,护佑着枣林人的生活,见证着枣林人民享受太平盛世,和谐奔小康的未来。
古槐,像严父,也像慈母,无形而思念萦绕,无声而诉说声声。善待古槐吧,有关部门和枣林村的村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