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炼成“士”安家正
郑华
题记:乳山母爱文化研究会自2011年9月28日成立后,得到市内外众多有识之士的关注,之后国内很多文化精英纷至沓来,并给予乳山母爱文化以最真诚的祝福和热爱。对历史和文学深有研究而又著作等身的学者、史学家、民俗学家、作家、文学评论家、烟台母爱教育中心顾问、烟台教育学院教授安家正就是其中之一。
访夫子
2009年12月7日,为弘扬母爱文化,传承优秀人文精神,由山东省文联主办,威海艺校、乳山冯德英文学馆承办的“读《苦菜花》小说,弘扬母爱文化”征文活动启动。教授作家安家正撰写的《冯德英——“母爱教育”的旗帜》最终获得特别贡献奖。
颁奖日,我身旁站着一位五十多岁的获奖者,他是来自文登三中的邱洪章老师。当他看见获奖名单,突然惊呼:“哎呀,安家正教授今天也来!他在哪儿呢?”环顾一周没找到安教授,又问组委会工作人员:“安家正教授今天能来吗?”语气是既兴奋又急切,工作人员回答:“安老今天身体欠佳不能来了。”他喃喃了一句:“哦,不知道身体状况什么样了。”我被邱老师的激动震住了,心中默想:“安老安夫子何许人也?”
2012年6月,安教授寄给乳山母爱文化研究会一篇题为《这是一个发现—母爱文化》的文章。这是我读安夫子的第二篇文字。
2012年7月,在夫子的协助沟通下,我们赴上海对峻青先生进行了专访。从此,我们与峻老、安老之间开始了电波与书信的思想交流。
2012年8月15日,我们赴烟采访胶东育儿所在世的老人,专程拜访了安教授。在烟台打听安老的住址,被好几位出租车司机因不知方位而拒载,好容易有一位的士司机一路上边开车边手不离电话寻问同行,最终我们才在二马路烟台一中东面找着一条曲径通幽的老房区,安夫子的家就在这些普通的楼房当中。
楼下一位老人出现在我们的视线,光头,高个,魁梧,背稍驼,身穿白汗衫黑裤子,肿胀的脚上套着一双红袜子,脚登一双老头鞋,左半边身子僵硬,全靠右半边身子挪动,他朝我们一丝一挪地迎来。只见他双手把着轮椅后背,椅子往前推挪一下,脚步跟着往前挪一步,我一下子惊呆,不敢想象,这就是我在杂志上看到的那位一脸孩子气戴着绅士帽头像的教授作家吗?眼下除了他一脸孩子气之外,这装束说他是看门的老大爷,谁都信。
就是他,他果真就是安教授安夫子!这位视时间为生命、每天坚持创作、读书,只周五和周一的下午去老干部活动中心下两个半小时棋的教授作家,今天牺牲宝贵的时间,艰难地挪下楼来迎接我们。
他热情地引我们上楼,行动不便的身体显得异常笨拙,他坚强地靠右半个身体往三楼上攀爬,不让我去搀扶他一把。老伴邹淑香出去买菜去了,临走时把大门敞开着,好等安教授接我们回家。那是个不足50平米的蜗居。居室里的寒酸令我们内心既温暖又难过。爱屋及乌,因为是安老的家,我们感觉温暖,却因为居室寒酸,我们感到难过。
安夫子引我们走进他的书房。书房异常零乱,家具陈旧,能放东西的地方除了书就是刊物。满以为夫子会说一句“家里太乱,别笑话”之类的话,对不起,老爷子久居此地,已安之若素,我心里默默钦佩他这种“不以物喜不以已悲”的豁达。夫子已年过七旬,长年沉潜力修,积劳成疾,患有糖尿病、脑血栓等多种疾病。2008年一场脑血栓致半身不遂,右眼失明,左眼仅存0.2的视力。但他不甘将毕生做学问的大量积累埋没掉,仍强忍病痛,在老伴邹淑香的鼎力支持下,笔耕不辍,佳作不断。安老在那条方凳子上一坐就打开了话匣子,一开口就和我们聊起了他对文化的一些看法和建议。夫子始终闭着眼睛和我们谈话,不时地努力睁开眼睛看我们一眼。我一边聆听,一边环顾这间杂乱而书香气极浓的斗室:破旧的储物柜里从下到上全是书,直至顶棚;破旧的书桌上,桌角搁一部破旧的电话机,其余之地全是书,一本摞一本,甚至连写字的地方也要现扒拉个平面;几上、甚至摆设物件上都杂乱地放着各种工具书,沙发上也随便搁着书。安夫子就是在这间简陋而拥塞的居所,写下了1000多万字,每一个字都灿若星辰。我有幸获得夫子赠送的8卷本白皮书,他的签名称我为先生,这让我既无比汗颜又十分感动,胶东域内有如此饱学之士而我却孤陋寡闻。
8卷白皮书,当是安夫子大半生的思想结晶。自序和后记,是他一生的白描写照,是“士”子的苦乐人生的缩影,是社会一段时期的历史凝固。翻读“白皮书”,他无愧“胶东司马迁”的称号。字字如箭穿心摄魄,篇篇如高悬明镜,既照古又照今,把几千年来胶东这块弹丸之地上流逝的历史,镌刻在汗青之上了。夫子的后记可谓心迹袒露,他说:“昔日,子贡手植楷,此木已成为孔子冢盖之树。这楷木因其坚实柔韧,纹理细腻,刻成木杖,不易折断;雕成如意,玲珑剔透。可见楷木是众木之榜样。而子贡义薄云天,作为商人,他是唯一为孔墓守孝6年之人。子贡在‘利’与‘义’的关系上,以‘义’为先,确立了一种‘楷模’。子贡的楷木,是商人买来的‘身后之名’。”
安夫子正是以子贡的“楷木”精神为榜样,他“士”风一贯,恪守“正直、正义”的品德,遵循“立德、立言、立功”的古训,立志于读书、教书、著书,颂扬真善美,鞭挞假丑恶,在胶东7000年的历史长河里披沙淘金,在纵横交错的胶东文化土壤之中追古溯源。安夫子用史学家独特的眼光和文学家正直的思想以及老伴的“保命钱”栽下了一棵楷木,这棵文化之树在夫子历尽磨难、饱经沧桑、博古通今之后,“楷木”已经扎根胶东,枝繁叶茂。夫子说他是用老伴的“保命钱”印刷了一堆“废纸”,但他承认:“中国的传统文化确立的“楷模”不会变,子贡重“义”,青史留名,如果他唯利是图,子孙早就忘记了他!”在世人完全不懂得如何手植一个“楷模”的时候,安夫子的文字,已经是留给胶东乃至天下读书人永远的“楷模”了。安夫子的“楷木”,也必将是“士”者穷其人生留下的“身后之名”。
有幸与夫子促膝,聆听他对世事的见解,使我真正理解为什么认识他的人,光看其名字就激动不已的原因了。
识夫子
1941年安夫子生于烟台芝罘区,出身教师世家。祖父安立敏,是末代秀才,当过多年的私塾先生。父亲安邦瀛先后在芝罘中学、青岛师范、曲阜师范学院、莱阳一中、莱阳高格庄任教,一生执教44载,师德可用“认真”二字概括,认真到借同事8根火柴,也于日后奉还。安夫子1963年曲阜师院毕业分配到文登一中教语文。“文化大革命”期间下放到宋村中学。80年代初到烟台教育学院任教至退休,退休前执教35年,弟子数以千计。“师者重在师德”,这是安家的家训,一个多世纪以来,安家恪守此训,已传了四代。
安夫子童年在青岛海边长大,在康有为陵墓前,父亲时常给他讲历史故事。从小学到中学再到大学,他跟随父亲分别在青岛李村小学、青岛李村师范、青岛二中、曲阜师院读书,这四处校址均成为安夫子读书阶段的母校。
夫子读书、教书、著书,完全受其父亲的影响。其父亲一生嗜书如命,书的来源有二,毕生节衣缩食,四处写信,八方求援得到了一些珍贵资料;一家人啃着咸菜过日子,用家人嘴里抠出来的钱买了书。其父安邦瀛终老之时手仍握管书写《烟台几所学校的变迁》,其遗产唯有“床下两双蔽履,已经露出脚趾;一个包袱充当枕头,里面包裹着全部的衣服,其中有两件有窟窿的背心;一件旧大衣堆在破被旁,跟灰色的褥子颜色相近。”小偷在其父亲住院时,破锁而入,一无所获,气得将旧台灯砸得粉碎。但他父亲的书却多到“用加长130满满地拉了两车送造纸厂变成了纸浆”。落下其兄弟一句“耗尽平生积蓄换得一堆废纸”的埋怨。由此可见,夫子的幼年、童年、青少年确是在书堆里长大的。
夫子自诩“书蠹”,书堆里熏陶成人,自然崇文尚德,其耿介拔俗直追屈子、魏征,其清廉可与海瑞比肩,其铁面无私又可与包青天有得一拼,其学识也不枉烟台人的“老烟台活字典” 称呼。此称谓在烟台可谓首屈一指独此一人。夫子天资聪慧,所读之书过目不忘且有超强的记忆力,他自幼博览群书且善于独立思考,不为书奴。
少年才俊本领真 夫子的读书生涯,初高中是以理科见长的,他的高中物理成绩可谓出类拔萃,其求出的“第一宇宙速度”结果震动全校,被戏称“菲最克”(俄语“物理学家”的意思)。然而父亲嗜书如命的熏陶,也让他找到了书中的乐趣并培植了对“文”的崇拜,对曹丕所言文章是“经世之大业,不朽之盛事”深信不疑。
其小小年纪就崭露头角。1958年夫子作为中学生记者,在全国中学运动会上采访过打破世界记录的中国女子跳高运动员郑凤荣,撰写的《亲切的会见》发表于当年的《青岛体育》报上。1959年他写的话剧《大拍卖》,在青岛电台连续播出后引起争议,青岛文联要开讨论会,一看是个毛孩子,讨论会不开了,却竭力鼓动夫子考“文科”。从此夫子把自己“拍卖”给文坛了,与新闻、与文学结下不解之缘,且一诺40年,秉持求真求善求美的宗旨,成为党报忠诚的通讯员,也成为秉公记录历史的胶东士子。其《豆腐干集》《小摆设集》《说不清集》见证了夫子为文以来的是非曲直。
其求学生涯最大的本事就是不怕考试。他在初一考生物,卷中的一个“囊”字写错了,扣了一分,当年曾惹他大哭一场。这是他这一生参加的所有的考试,包括乐理在内,仅有的一次得个99分,其他所有的科目门类全百分。考高中时,他被保送到青岛二中;考大学,他考出了全省第二名的成绩;考研究生时,他的俄语成绩考了199分,至今有关部门的一个档案里面还记载着这样一句话:“今年研究生外语水平有了很大的提高,例如曲阜师范学院考生安家正考了199分(满分是200分)……”这真是:火车不是推的,牛皮不是吹的。夫子说:“我现在有50年没有复习俄语了,现在我仍然可以用俄语背诵高尔基的《海燕之歌》。”此语一出,令我佩服得五体投地。如此惊人的记忆力,自幼腹笥饱学的儒、释、道家的经史子集,自当有问必答,烟台人称他为“活字典”,可谓名符其实。
文登廿年命运舛 夫子9岁入队,15岁入团,在曲阜师范学院一直是学生会主要负责干部,其年轻有为、魅力四射,尤其是他在文学方面显现出的才华,曾引起校领导的极大重视,并多次捉笔为刀一宿解决院领导的上行汇报材料,可谓小试牛刀。夫子各方面都优秀,一生不怕考试,就怕“政审”,其家族亲戚当中有被杀的、被关的、被管的、当年烟台的首富也是安家的,这样的家族背景,致使夫子毕业分配问题接踵而至。
1963年22岁的安家正曲阜师范学院毕业分配到了文登一中当教师。因父亲所教的学生“挟嫌报复”,夫子在文登一中备受打击和歧视,可谓一踏上工作岗位不久就被打入黑五类行列。转过年就遭遇“四清”和文化大革命,因他曾得到过邓拓赠送的签名书,再加上他出众的才华被嫉妒、家庭社会关系成份复杂等诸多原因,他头上被扣了诸如小邓拓、大坏蛋、大野心家、黑刀笔、黑智囊、黑秀才、反动足球权威、三家村的孝子贤孙等13顶莫须有的大帽,多舛的命运从此伴随他长达15年之久。
其舛表现在“动辄见咎且不动也见咎,甚至吃鱼时,把鱼肉捣碎,泡在鱼汤里也被称为‘剥削阶级烙印’、‘与剥削阶级划不清界限’”,惶惑到连检讨都不知从何做起。“被打得汗水在脚下淌成水湾,一次就打断了七八根窄木板,肺里淤积的血块经年未除。”;想要入党被耻笑为“你不能跟别人一样,得知道自己的大小”;给民工讲“儒法斗争”,被他教过的学生,时任宋村公社的副书记,给他扣上一顶右派分子帽子往文登县委参了一本……
夫子在被凌辱中讨生活,人生的苦酒铺天盖地泼过来了,他惶恐得不可名状。1972年,他从“牛棚”中战战兢兢地到了偏远的宋村中学,边教学边接受改造。携家带口,给了不足10平米的一间小房,家徒四壁,唯有一只风箱算是屋中的家具。5岁大的孩子也备受歧视,哀哀无告的眼神专注地瞅着邻居的孩子大嚼苹果。孩子没有哭闹,可是那眼神却像剑一样刺得夫子心灵发抖。好在夫子帮人写的一份申诉材料得到落实,人家答应廉价卖筐苹果给他,夫妻俩在十几里的崎岖山路上一个赶着自行车一个用双手上坡下坡推抚着走了4个钟头,归来时食堂的门早已关闭。好容易敲开门领了两个冷馒头,在“贫宣队”的冷言冷语冷脸的摔打中却吞吃得有滋有味儿;除夕来临,一家人围坐在冷屋、土炕上,柴门上连副对联也没有。夫子一度被拿捏得谨小慎微、不思进取,异常自卑。
绝境中逢“友谊高” 50年代,夫子在曲阜师范学院主编校报《红色教育家》,第一副主编是李炳然。就在夫子落魄到饱受白眼的年代,春节收到李炳然的一个饼,上缀一红纸条,上写“友谊高”。夫子像抓住人生的一根救命稻草,凡有难事都找他讨主意,绝境中,俩人结下深厚的友谊。
在恶劣的时代和人文环境下,唤醒夫子挺起胸膛做人的知音还有当时的文登一个镇党委书记王德江。此人既在非常年代保护夫子,甘心与夫子同时忍受“黑云压顶”的威胁,又在盛世岁月鼓励资助夫子撰写《半岛泪》《胶东当代文学史略》,同时又异常关心夫子的糖尿病,日理万机之际仍驱车近二百里跑到烟台,坐下即默写出六个药方。
同样让夫子受益匪浅的朋友还有龙口西台的农民王景竹弟兄俩。夫子“急性肝坏死”生命危急时刻,王景竹得知,退了飞机票就赶到医院探望。像李炳然、王德江、王景竹这样的知已或朋友,夫子在人生路上遇到了无数个,他们大多数都是不慕权贵,高贵做人的才子或平民。
夫子的才华如布袋里的锥子,冒尖是必然的,号称文登第一号笔杆子。他被处理到宋村中学的四五年间,领了四五年的工资,只在学校干一年活儿,前后被13个单位借调去写材料,从民主理财到文登县培养体育教师的典型材料等,凡是文字的东西,夫子都撰写过。他还主编了《文登市盐业志》。
这里还有一个插曲,1974年,文登文化馆的馆长去宋村,带他到林淑娘插队的西海庄采访归国华侨林淑娘的事迹。一夜写成了山东琴书《扎根》。从此,县文化馆就抓住不放。后来写成小话剧《燕岭花红》,成为烟台的重点剧目,在市创作会议上献礼演出。
1977年,省委书记白如冰的夫人祖敏到文登,发现了反映天福山起义的戏《天福山的火焰》,要求改好晋京。县文化馆趁此机会提出调入安夫子进剧组。安夫子将自己多年参与编写乡土教材,撰写展览馆解说词的积累调动起来,很快将戏改编得“像个戏了”(省戏剧研究室王其德语)。安夫子却自居“第二作者”,从不争名争利。1978年7月1日,省委在山东剧院以此剧(名为《烽火寨》)纪念了党的生日,演出之后,白如冰、曾思玉等领导接见。山东省首届戏剧评奖,荣获大戏创作二等奖(一等奖缺)。这年他被借调到文登文化馆创作戏剧,当年史志办请他参加编修《文登县志》。
可以说夫子的黄金年华是在威海地区度过的,20年的苦辣酸甜,20年的蛰伏积累,20年的人生体验,20年的深入基层,这苦难与奋斗并存的年代是夫子取之不尽的财富,威海地区的民俗风情与历史就在这些年的勤奋中镌刻在心了。
盛世里著等身作 1982年,夫子从文登教育局调到烟台教育学院,从此他一边教书,一边利用业余时间著书立说。先后主讲过《当代文学》《现代文学》《美学》《影视文学》等多门课程。任讲师、副教授多年,1994年晋升教授。芝罘区第十二届人大代表;第十三届人大代表、常委。从任教开始就努力结合教学进行科研,先后印行过《怎样消灭错别字》《中学生逻辑例话》《从样板戏学修辞格》等小册子;80年代开始,参编多种高校文科教材,其中《当代中篇小说选讲》有较大影响;整个90年代,夫子的创作呈现十年井喷状态,先后出版专著《胶东当代文学史略》和《峻青创作论稿》,为地方文学史的开拓性著作,在地域文化的理论研究方面有所建树。业余坚持文学创作,先后出版了长篇小说《将星泪》《半岛泪》《荀子的故事》《吴佩孚》《皇帝临终的悔恨》《萍侠追魂》《圣经山仙侠图》等;另有数十篇中短篇,筛选结集为《安家正小说选》。《烟台日报》《烟台晚报》连载的六件作品结集为《连载故事》《烟台史话》;其他散文、小品、杂感结集为《豆腐干集》《小摆设集》《说不清集》。退休之后又写出了长篇历史小说《戚继光》和《张弼士》。之后又以书养书,结集出版8卷计800万字的“白皮书”。2009年出版60万字的长篇历史小说《秦淮悲歌》,2011年又出版90万字的普及性史学著作《胶东通史演义》,两书分获烟台市2010年第11届文学评奖一等奖和2012届社会科学研究成果评奖一等奖。到目前,教授作家安家正总计出版32本书,发表1000余万字。连环画文字脚本《征袍姻缘》1985年获全国首届“金环奖”;1996年参与《三国演义画本》的文字编写,入选山东省“精品工程”;1998年参与《水浒全传画本》的文字编写,入选山东省“精品工程”。另外还编写连环画册《纳赛尔》《列宁》;编写《智慧百宝箱》连环画的大部分文字。2011年被中国作家协会吸收为会员。
杏坛上展双飞翼 1962年,夫子在曲阜师范学院主编校报《红色教育家》时,曾写过一篇有关数学系的文章,内有一数学术语写错了,引起数学系师生的强烈反响,他们认为,数学系有的是人才,怎么还用得着中文系的人来写?于是数学系的才女邹淑香就被数学系推荐到《红色教育家》编辑部里来办黑板报了。夫子与邹同学经过共同的办报,逐渐产生感情最终定了婚。夫子被打成反革命的时候与邹同学结了婚。登记的时候,有人问她:“你不知道他是反革命吗?”她说:“知道。只是我更了解他。你们说他有缺点错误,我承认;说他是反革命,我不承认!”1967年二人喜结良缘。此时正是夫子备受黑五类折磨的年月,要钱没钱要权没权,要房子没房子,是要什么没什么,但是邹同学不离不弃,并与夫子并肩战斗在三尺讲台上,过着吃糠咽菜共享欢乐与苦难的日子。尤其是夫子后来撰写的32本著作,有30本是老伴邹淑香一笔一划帮他滕抄的,且搜罗全家人的养老保命钱,为夫子自费出版了8卷本白皮书。其贤德当为世间女子的楷模。夫子也引以为自豪,他承认这辈子办的最出色的一件事就是娶了邹同学做老婆,他这样一个浪漫主义的人办了一件现实主义的大事,因他看好的是邹同学既有农村姑娘的忠实朴实,又有知识分子中少有的忠实诚实。
老伴邹淑香1965年大学毕业分配到莱州徐家一个不通公路的公社任数学教师,一待就是10年。后调至文登二中,任教期间为文登二中的高考升学率打下漂亮的“翻身仗”,曾六次为“烟台中学校长培训班”作培训报告,被评为市“三八”红旗手。
与峻青肝胆相照 1963年,夫子在文登一中教书,一堂语文课,学到峻青的《党员登记表》,针对文章的写作手法及思想观点,课堂上展开讨论,大家分歧很大,夫子对这种百家争鸣的学术争论十分赞同,为了求得真相,他第一次给远在他乡的峻老写了一封信,峻老当即给夫子回了一封信,并阐述了自己写作动机和文章想表达的主题。从此二人开始了长达几十年的书信、电话交流,达到“要想了解峻青,必找安家正”这么一种兰竹默契。
人生得一知已足矣!夫子在十年浩劫时期曾感慨:“昔无罗振玉,决无王国维,今无王德江,更无安家正。”然而神州重光之后,久居上海的峻青先生又成为夫子肝胆相照的文坛知已忘年交。峻老年长夫子近20岁,夫子以七旬之年谈吐峻青先生必以“峻老”称呼。峻老眼里的安夫子是:“天真得像个孩子,朴实得像个农民”。两位老人经常通过电话问寒问暖,其情真挚似兄弟又如父子,令旁观者为之感动。90多岁的峻老每次电话都嘱咐安夫子保重身体,冷暖要自知;而安夫子总是以晚辈的姿态对待峻老的呵护。
有一些作家,老讲时髦的东西,不顾历史、颠覆历史,这是峻老和夫子都看不惯的,一再被颠覆的历史若形成文字,会让两代作家备感无奈。如何在理论上引导作家的作品走向,这是夫子一直以来努力关注和研究的问题。2010年,烟台发起成立了峻青文学研究会,他以多病之躯仍承载使命,他一直确认,老作家峻青对历史负责且品格和精神都是难得的,他代表着一个时代,作品是红色经典,值得研究并发扬光大,中国的文坛必须要有孙犁、峻青这样尊重历史的作家。
莫言获奖之后,引起一片喧嚣,其中不乏与文学无关的声音。夫子却想以“和谐”的理念,寻求东西方文化的契合点,将峻青研究推上新台阶。
读夫子
胶东的活字典 夫子祖籍烟台芝罘,家学渊源。他对胶东的青岛、烟台、威海三地的民俗文化了然于心,是名符其实的胶东民俗专家,堪称“胶东的活字典”,8卷白皮书可以作证。尤其是烟台的前世历史,家仇国恨、清朝官员的腐败无能、列强的殖民灾难、烟台在辛亥革命时期作为山东首义之地的前后经过以及烟台历史上的名人志士诸如甲骨文之父王懿荣的荣辱一生等历史,一本《烟台史话》可谓一网打尽。
在夫子笔下,站在烟台山上向下俯瞰,美丽的烟台犹如一只展翅的燕子在大海中翱翔,这只燕子飞过的角角落落,在夫子眼里都如数家珍。不管是吃的穿的住的用的,夫子的记忆永远印记着当年的特征,不愧烟台人都称他为“烟台的活字典”,有关烟台的民俗风情及人文景观,他的白皮书里都有详细的记载。北京电影电视制作中心拍完《林海雪原》之后,原班人马想筹拍一部电视剧叫《马本斋》,本剧有3集反映1929年至1931年胶东刘珍年部队驻烟台的事,剧中关于刘珍年部队的臂章上有“不怕死,不爱钱”字样,关于这一点,剧组的服装设计师给愁着了,图案到底是个什么样?戏马上就要开拍了,服装还没有设计好。随便设计又怕留下遗憾,剧组人员在烟台找遍了所有在文化上比较活跃的人士,没有一个人能说得清。最后没办法,烟台宣传部的一位副部长一下子想到了“老烟台、烟台通”安家正,遂带剧组人员马上赶往夫子的家,夫子将纸样一画好,剧组人员立即将草图传真到了剧组。
胶东的司马迁 谁都知道太史公顶着奇耻大辱的压力犹不忘记修史,其穷其一生写下的《史记》成为史界的千古绝唱。几千年后的胶东,安夫子顶着黑五类等13顶大帽,在身心俱受摧残的年代,仍然坚持每天只睡六个钟点,把所有的时间都倾注在对历史的追根溯源、对史志的潜心研究和整理。长年坚持在历史语言的天地里博采各家之长,形成夫子独特、鲜明的语言修养,其历史小说佳作不断,其用词简练、准确、生动、直白,但不乏文采,叙事逻辑丝丝入扣,思想修养公正求真。这都与他天天读史书、长期搞史志、写史志,并与史志界有着十分密切的关系是分不开的。能够得心应手地撰写历史小说,夫子坦言,这与他的认真、较真性格有关,也与他看史书多有关,更与他从事史书的编写也有关。通过大量阅读史书,从中求真求实,他认为对的,就毫无顾虑地写下去,用简练的笔调、准确的语言写下公正的历史,这是夫子作为史家所追求的境界。
30多万言的《胶东当代文学史略》是夫子对“胶东文化”进行系统研究的第一部史著,是具有开创意义的拓荒工程,是对胶东老中青三代作家群的一次梳理,夫子用史笔将每一位作家的代表作及其特点、优点及社会意义送进了胶东历史的档案馆。“史略”客观公正,明确地提出了胶东“文化沉积层”的概念,并把峻青作为胶东之子以此探索这一概念的发韧,他说:“不论从作品所反映出来的复仇来说,还是艺术风格所表现出来的‘悲壮’特点来说,峻青的小说创作都与胶东大地有着密不可分的内在联系;所体现的悲剧美,有着深刻的胶东‘文化沉积层’的历史根源。它是胶东历史、地理、民俗……等等因素组成的土壤之上开出的奇花异葩”。《史略》认为,冯德英作为“胶东风格”的代表者,是两代作家之间的“过渡人物”,而萧平寻找的另一种格调美,是那种几成晶体的书卷气文人文学。这样简练而到位的评价,在我看来,唯夫子可以点睛。
近百万字的《胶东通史演义》,实现了夫子“为故乡城市文化建设进程留下一点历史软件”的宏愿。全书分四册,从白石村文化到秦汉,从史前文化到早期封建社会;从魏晋南北朝至元代灭亡,一千多年的封建鼎盛时期;从明清六百年的盛衰史;从百年胶东近代历史的变化等方面入手,尽管还有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史没有完成计划,作为一部通史不够完美,但独立完成年代久远、史料匮乏、工程艰巨的洋洋巨著,已经功在当代,利在千秋了。北京电视台在采访夫子时,称其为“胶东的司马迁”。夫子的等身著作,字里行间,其观点和思想,所折射出的光芒尤其令我握腕。史家的那种不卑不亢、刚正不阿的人格美,表现在作品里,让我们看到的就是胶东历史的原生态过往,王永福在读《胶东通史演义》后写道:“安先生在明确的思想观点统帅下,在撰写的过程中,力求材料翔实可靠,做到“大事不虚”,保持历史真实性;同时为了增加可读性,又取史界认同的野史逸闻和脍炙人口的民间传说,吸纳‘演义’之长,体现‘小事不拘’”。这部巨著在胶东的历史上也堪称史家之绝唱,后人难以企及。
读书人的楷模 勤是夫子几十年如一日的功课。不管他从事哪项工作,勤是他最出色的特点。如果务实评劳模,劳动成果量化,按照消耗的纸张和笔尖来评全国劳动模范,夫子绝对首当其冲。当年他刻钢板蜡纸一项,在文登县有名。尚未从牛棚里“解放”,文登教育局翻印上海出版的课本,共有八本,调集各校专职文印员,却让他参加,结果,他一手啃着馒头,一手刻着钢板,一人刻子五本多,弄得右手都累残疾了,几十年后仍旧疼痛不已。
爱憎分明、善良、实诚、憨厚、使拙劲、率直、不安常理出牌俺就骂人、甩袖子等等正直的人能够拥有的个性,似乎夫子骨子里都有。夫子不是个圆通的人,就如过往的历史,黑就是黑白就是白,你曲笔令其黑白颠倒,世人是不买账的,做人如此,写文也如此,因此夫子的做人和为文,是文如其人,两相对照的。当年夫子在文登文化馆辅导创作,一日与文学爱好者赵参谋在一饭馆里吃饭。一个衣衫褴褛的人进来提了一个要求,说饿坏了,能不能给点东西吃。夫子和赵参谋就约这个穷人一道去了“三合馆”,大概吃的是一盘包子。20年后,已在烟台教育学院任教的夫子,收到文登文化馆转来的大信封,信封里还套着一个封信---转来的日本来信,里面装了三万日元。这是要饭的人在日本大阪打工忘不了那一顿饭,趁春节来临,寄点钱希望夫子买瓶酒喝。当年文登出了个全国挂号的运动员,开庆功宴时,夫子一看培育运动员的启蒙老师袁福臣被扔在了外面,学生有了成绩把启蒙老师忘记了,这让夫子很不高兴,当即罢宴而去。他的一个学生到某地去采访,回来后学生当着他的面眉飞色舞地讲述一顿饭喝了6瓶酒价值6万元的“壮举”时,只听夫子“呸,呸”两声,朝着他的学生大骂:“真不要脸,喝民脂民膏还洋洋得意。”骂得学生灰溜溜地赶紧离开。似这种不顾场合隆重与否,也不管对面之人是官还是商,只要背离了大道失了纲纪的作为,夫子都一视同仁,毫不留情地揭露批评,然而忠言逆耳,几人能够良心发现夫子的苦口婆心?读书人当有夫子的正直人品。
夫子拥有一腔豁达的胸怀,这是人们一眼就能望穿的。胶东两三代作家,好多都在夫子笔下熠熠生辉,夫子的人生词典里没有文人相轻的字眼,他有的只是歌颂赞美和支持鼓励,这是每一位作家甚至每一位读书人都应该学习的一种美德。
我想,读书人有了正直的品格,有了豁达的胸怀,再有勤奋和毅力,那么,思想会越来越接近大道,学问也会越来越高明,就像安夫子这样,以平民的姿态办史官的大事,若读书人都能效法,在各自的领域里修身,为国家的兴旺献计献策,齐心协力保卫国家抵制内乱和外侵,文明富强的国度将不会是乌托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