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七十年(七)
刘铭娟 宋述仁
治病
我从26岁就周身关节痛骨头痛,当时诊断为风湿性关节炎,开始时天天打青霉素,青霉素注射对注射部位刺激很大,打了几年以后所有能打针的地方,肌肉都形成硬结,打针时药水都推不进去,顺着针眼就流了出来。
后来又打长效青霉素,十五天一次。长年用保泰松等抗风湿药物,也间断使用激素,病情不仅不好还不断加重,那时应该是年富力强的年纪,但骑自行车打粮,车子倒了我都无力扶起,去电影院看电影,散场往外走时,稍微一拥挤就被人挤倒了,我要费好大力气才能爬起来。与熟人见面时握握手,我的手指关节疼的都能喊出声来,起床时两臂无力支撑,不能在床面直接起身,要滚身下地,腿先落下,身体才能慢慢站起来,上厕所蹲下起不来,要用手支撑,用全身的力气才能慢慢站起来。全身骨头疼痛、肌肉松弛无力,这是个什么怪病?我带着片子跑遍了青岛济南的各大医院,多次看过医生,都说是风湿性关节炎,建议疗养和休息治疗,同时我又去看中医,吃了不少中药。1980年我在莱阳卫校大专班读书时过集体生活,症状明显加重,每天都使用抗风湿类的止痛药和激素,致使晚上睡眠不好,影响记忆力还经常头晕头疼,所以在学习上,要比其他的同学付出不知多少倍的努力。在我39岁那年(1983年),骑自行车遇上地面的冰雪而滑倒,两上肢肘关节处发生撕脱性骨折,从此生活不能自理,也无法工作了。根据医生意见到温泉疗养院做水疗,在疗养期间服用了大量的补钙药,我忍痛坚持天天走路爬山锻炼经过3个月的治疗也不见好转,回院后,还经常感到我的脖子不舒适,自己用手摸着觉得好像有一个小结节,但是别人摸不清,当时基层医院还没有B超,我和我爱人就全身广泛脱钙的疾病和发病原因看了不少的书,考虑到可能是内分泌方面的疾病,当时的教科书和医学文献对甲旁亢这种病报导很少,权威的教科书也只有几行字。
1984年王绍宗主任(后任院长)去北京转诊病人,勇仁海书记安排我一起去看病。在路上,王主任跟我说:“老娟你的腿弯曲了。”我听后心里难受极了,当时就流下了眼泪。出发前我与述仁商议好进京一定要看内分泌科,我们也打听好了北京协和医院内分泌科最棒。到了北京协和内分泌门诊,医师问我:你怎么不好?我说我全身关节痛多年。她说你关节痛为什么来内分泌科检查呢?我就把我的病情前前后后的治疗经过向她详细地叙述了以后,她开了拍片及化验的各种检查单,分别做了检查,7天后取结果。在这期间,我与王绍宗主任拿着我以前拍的骨片去了几家大医院,专家都还说是风湿,类风湿。在我对自己的疾病失去信心的情况下,到协和医院取检查结果,放射科报告是:“根据骨质改变符合付甲亢。”十几来终于有了不同的诊断,我当时就觉得我见到了光明有了希望。当我把报告单和片子送给医生看了以后,医生说:“没见到这么多年的甲旁亢还能走路的。”她又找另一位高龄大夫,看完检查结果后,问我有没有家属来向他交代病情,我说我就是医生,有什么事可以直接跟我讲。他谈了几条以后,最后一条说:你要住院治疗,医生什么时候让你走,你要听从安排。我明白他的意思,可能诊断还不清楚,也有可能不是好病,我怀着忐忑的心情住到内分泌科病房。
在住院期间,我看到像我这种病的还有三个病人,他们都是几经周折才找到这家医院,有的瘫痪在床,有的只能坐轮椅行动,给我查房的教授都惊奇,说我病程这么长了,还能像正常人一样的活动,很少见。但我心里明白,这么多年我是咬着牙坚持的,才没有耽误工作,又和正常人一样的做家务,以頑强的毅力和决心坚持上完学(大专班),又多次外出进修学习。假如不是这样,如果早早卧床,怕是早就瘫痪了。住院后,病房大夫不让我自己上下楼,更不让我一个人出门,他们怕我骨折。从拍片看,我全身的骨头因脱钙而变形。在这种情况下,我只有调整好心态,充分利用住院的休闲时间,学习外语,试着翻译点医学文章,
协和老病房是清朝时期的王爷府邸(醇亲王),是国家级文物保护单位,所到之处都是青砖绿瓦的楼台亭榭,由高大挺拔而历经苍桑的古树环绕,还有些奇花异草,虽经文革的冷落还是顽强地生长,开放着各种各样娇艳的花朵,散发着阵阵幽香,环境虽欠管理(文革影响),但其幽静和美丽还是非同一般。
我没有过多的心境去欣赏这如图似画的美景,但我可以享受这里的幽静,我坚持每天抽出一定时间到花园学习和思考。面对着生死存亡的大手术,我没有胆怯没有悲观,以积极的态度勇敢面对现实,充分利用住院期间的休闲学习充电,也是对自己毅力和意志力的考验和锻炼。
协和医院的进修大夫,对自己分管病人的各种化验标本,必须早晨到病房采集,他们有的没抽过血,有的病人血管不清抽不出来,我就帮助他们抽,就这样与他们的关系相处得很好。
我这次看病,得到我堂哥刘振武(刘增岳长子)的全力帮助,他帮助我挂号,办理住院手续,做特殊检查,以家属的名义签字。大哥在中央卫生部基建处工作,他15岁就离开家参加革命队伍,后由部队调干上大学,毕业于东北白求恩医科大学,毕业后分配到卫生部工作。我上小学时他每次回家都给我带些小礼物,有一次送给我一个硬皮笔记本,扉页上哥哥写着:“好好学文化、好好学知识、好好学技术。”每当我在本上写笔记,我都先看看这几行字,对我是一个鞭策和鼓舞。他是我自小就非常敬重的亲人,后来他调到国家残疾人联合会负责组建康复研究中心,任第一任主任,是中国康复研究中心的创始人之一。
我大舅家六姐焉俊占(焉晋智的小妹),上世纪五十年代烟台卫生学校毕业,分配到新疆医学院附属医院当护士,因她字写得漂亮,又有文才,医院领导调她到办公室当秘书,后来她又考入新疆医学院医疗系,当时培养她,是留苏的大学生。由于遇上文化大革命,所以毕业后与当时任新疆自治区教育局长的云光结婚,文革结束后随云光进京,她又考入了中国政法大学。毕业后到中国康复研究中心工作,任该中心社会部部长。今年80岁仍然在著书立传,继续做着我姐夫未完成的事情,她是我一生的榜样。六姐夫云光(病故)是中国政法大学主持工作的副校长(教授),校长是彭真兼任。他们在百忙中,常来探视,常来给我送水饺、排骨、红烧肉、油炸的各种面果子。云光中等身材,轻言慢语,举止文雅,思维敏捷,非常健谈,谈话内容丰富而生动,非常条理且具有哲理性。他晚年著述颇丰被誉为马克思主义理论家。姐夫是述仁最仰慕的人,他们的为人处事深深地影响着我们,甚至影响我们一生。
协和医院是国家级医疗科研单位,协和医院的内分泌科是全国一流,甲状旁腺疾病包括恶性肿瘤、腺瘤、增生等在当时全国报道不多。我住内分泌科后经过详细检查,如低钙饮食一周,每天早晨抽血化验,住了一段时间,又低蛋白饮食,再抽血化验。医院规定,在这些特殊捡查期间限制外来饮食。哥哥姐姐工作那么忙,我就不让他们再来送吃的,他们每次来看我,都见我在花园学习,他们都要我好好休息,并给我送来小说、杂志要求我放松放松。可能是他们觉得我的病能不能治好都不一定,何必还那么用功学习。
我隔壁病房有一个女病友,因垂体瘤住院,因她丈夫没来北京陪床,她又想家,又想孩子,整天哭哭啼啼,我有空到她病房开导了几次。
有一次戴为信教授值班,巡视病房时发现我不在,得知我又去做病人的思想工作,他找到我询问完我的病情后说:
“你去做别人的工作,怎么我从来没看到你的爱人来看你?”
我把他在外科工作,因大夫少工作忙,他又是外科大夫中的主力,所以离不开,家中还有两个孩子,也需要照顾的情况向他汇报了。当场的几个大夫对我说,你的病程比现在那三个病人都长,他们都卧床,生活不能自理,可你还这么努力学习,还帮我们做病人的思想工作,你是怎么做到这些的?我说:
“就是忍耐和坚持劳动。”
他们说:“你真是一位心胸开阔、意志坚强的女人。”他们认为就是我的“忍耐和坚持劳动”增强了我的体质。我这病一旦卧床,骨头脱钙会更严重,钙离子进入血液引起血钙更高,高血钙还能引起肾或其它脏器结石,一旦手术易产生废用性瘫痪。他们的几句话,使我觉得越是有技术有知识的高级教授,越平易近人,越体贴病人,使我对她们的敬仰又增加了几分。时间长了,这病房的大夫、护士对我非常好,我经常到医生办公室找点资料看,我姐姐给我带来的书籍杂志,他们晚上值班也随便拿去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