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老师
文/房祝璞
唐老师,教语文,是我弟弟的老师,后来成了我的同事。
对唐老师的最初印象,是弟弟星星点点,言来语去给留的。他挺怪,有点意思。学问大,知识多,给学生上课,净是南朝北国,胡诌乱扯,一肚子故事。什么字都识。象三个马,三个羊一类,小菜一碟。耳闻他有知识,有仁德,我对他有些敬重。
那时我见过他一两次面。矮矮瘦瘦,容颜黄中带黑。一对金星星的眼睛甚是有神,一头稀疏微黄稍有弯曲的头发,爬满头顶。一打眼就是不修边幅,懒于收拾,有猥琐的感觉。
很巧,我参加工作,就和唐老师共事。一段时间下来。才清楚,原来唐老师给我的一些印象。只是皮毛的东西。他留给我的记忆是一条河流。
唐老师,他不屑于衣食生活的琐事。
三十年前,同事之间,还处在简简单单,其乐融融,兄弟一家的层面。可人与人也难免雀肚鸡肠,鸡毛蒜皮。办公室里,家长里短,他充耳不闻。什么好吃,不过果腹充饥。什么好穿,无非御寒遮羞。什么时候耕种,自有老人妻子。单位偶有福利,他不管不问,领剩下的,没人拿的。
唐老师,他邋遢随意乱七八糟。
那时候学校有教师食堂,连着灶间有火炕,几个年岁大点的老师,喜欢热炕。就在炕上安卧眠床,唐老师在其列(三十多岁,并不算大)。还有个原因,睡炕上,脏点拉胡点,铺盖一卷,谁知道谁。唐老师,该是选这一条吧。他当时还闹了个笑话。学校照例放寒假,唐老师,要把床单拿回家给妻子洗,可怎么也找不到,最后在铺盖的脚底下,展成一团。再看看褥子上面,一行小细沙。唐老师却睡的香香甜甜,没事一样。当然他衣服也很少洗,穿过的,抖抖灰再穿。实在不行就放在水里,稍一糊弄,拿出水一凉,又穿。洗头发也费事,自然洗的次数也不多,总灰蓬蓬的,梳子也黑糊糊的。
唐老师,好读书,喜属文。学问不含糊。
在十里八乡,提起唐老师读书写字,那是有些出名。他以读古书,读经典为主。四书五经,俾官野史,什么都读,具体内容我并不了解,反正都是诘屈聱牙,艰涩难懂的书籍。他还时常埲着一本《辞海》或《辞源》,爬在办公桌上,一看就是一上午,常常等学生叫他上课。他的教学业绩一般,可能和他课堂上,天文地理,离题万里有关。他有时也写些文章,都是些文言文。再不就是写些象名家学者之间互通信函的那种文章。简洁、简约,有读头,抗咂摸一类。
听说,早年开山劈岭,战天斗地。各地都有战山河这么一个组织,以公社为单位,为了大造声势,公社向学校要会舞文弄墨的人,写写稿,鼓鼓士气。学校叫唐老师去。不几天,他又回来了。他没言语什么,别人也不好问。后来从上面传来话,说他写的稿,不象新闻稿件,尽是文言不白,生生涩涩的句子。让战山河队员听不明白。回来也无所谓,本来让他去,就不情愿。也好,继续扣他的古书,继续咬文嚼字,继续写咬嘴、难读的文章。还要提到一点,唐老师写字,喜欢把竖画,写成折型“<”。不知是为什么,当时也觉得好看。反正有点特点,是不是和他怪有关。可以说他是一个怪才。另外,他还是不是的找些科学类的,时尚类的东西来看。看后发表一些另类的观点,与众不同,难以理解。报纸新闻是必看的。可以说,他无论在哪,什么时间,只要有字就看。
说到这里,还要交代,我和他有过书籍交往,他借过我两本书,一本是《古代寓言选》茅盾题字,一本是《古代幽默大全》。他并没还我,我没有遗憾,没有不舍。他是一个地道的读书人。我只看过他读书,并没借过。个中原因,是自己看不大懂。再者他的书,都是借来读的,象明朝的宋濂。
唐老师,人生有些不顺。
听说,他和妻子有些摩擦,时常吵架,可能与他只读圣贤书,不闻家里事有关。许多地里的活都是妻子干的。妻子高高大大,里打外开。有一个传话,说一次,他和妻子闹事,被妻子打在灶旁的鸡窝里。最后亮出白旗,才得以和平。
还有一件事,让唐老师忧伤抑郁。是他的儿子,不做仁义之人,犯了法。这对他打击很大。让他这个以书为伴的良民,大惑不解,人怎么可以这样。忧心使他的肝病加重,孩子没有雪中送炭,来了个雪上加霜。看来孩子没象他父亲读贤人的书,读孔子的书。也不知道,“猛武伯问孝。子曰:父母,唯其疾之忧。”这句话。
和唐老师共事不长时间,就分开了。很少见面,我经常打探他的情形。
有多日没见到唐老师了。有人说,他去世了,就在不久。我愣了,默默的摇了摇头。什么也没说。
唐老师,是我敬重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