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搭挡邓伊真
刘方计
一
题记:本故事纯属虚构,如有类同,实属巧合。
公元一九九二年春天,办公室只剩下我一个人,单位的大事小情都需要我跑,而且我还编着一个刊物,实在是忙不过来。于是,我就和大主任要求,找个帮手。主任说,实在是没有人啊,先一个人干着吧。
其实,我早就有了人选,那就是单位退下来的一个教研员,他姓邓名伊真,性格和名字一样,办事很认真。
我就说:“主任啊,我倒是有一个人选,就是不知你给不给啊”,
“谁啊,你说,”
我说:“老邓啊,他现在不干教研员了,闲在那里不是浪费人才吗,再说,老邓干事认真是出了名的,他又能坐得住,绝对是干办公室的料。”没存想到,主任还真答应了我的要求。
机关办事,那是讲程序的,主任首先和他谈了话之后才搬到我们办公室的。也就是那个时候,他成了我的搭挡。一个办公室就我们俩人,我坐东他坐西。从此以后,我们休戚与共,肝胆相照,为教育出力,为教学献策,为教研服务,共同度过了一段美好的时光。
记得他搬到我们办公室的时候,我还根据我们俩的姓氏,用毛笔正楷书写了一块“刘邓司令部”的牌子,领导不在家的时候,我们还经常挂一挂,为繁忙的教研工作,增添了不少乐趣。
说起老邓,那真是好人。可能是他年龄关系,也可能是他时运不济,一不小心,就结束了他为之奋斗了多年的教研员生涯。
那是上半年,教育局组织了一个大型的教育督导活动。教育的、教研的、教学的,分了很多组,敲锣卖糖,各管一行,教研员当然是负责你所任学科的教学工作的。时间紧任务重,一所学校一个半天,一天两个单位。不巧,这一天在某学校督导时,我们接到通知,局里的一把手要来听汇报,那可是是骡子是马,牵出来遛遛的关键时刻,这个时候就不怕你有本事。那一天我负责记录,大约十点的时候教研员就集中到学校的会议室,汇报开始了,各科教研员个个如临大敌,都显得很紧张。其实也用不着紧张啊,不就教学那点事吗。比如物理教研员,人家的汇报,那叫气力咔嚓,没有一句废话。物理教学,这个学校在备课方面,缺少哪些环节,在教学方面存在哪些问题,今后需要进行哪些改进等等。三五分钟,解决了战斗。看到领导露出赞许的目光,教研室的领导自然脸上有光。可轮到老邓这位老兄,场面可就不一样了,他很客气的开了场:接着就从当前国际国内形势开始,讲了当前社会风气,尊师重教的程度,滔滔不绝,半个钟头过去了,领导不时的看看手表,可这老兄就是不讲教学方面的问题,都十二点了,教研室主任坐不住了,当机立断,“行了,你不用说了,下一科讲。”
可怜老兄当场就栽了香,呆惹木鸡。
接下来,就是老兄的教研员工作被喊了立正,下课了。
二
两个人的第一次办公会议是在“刘邓司令部” 成立不久的一天下午举行的。其实,两个人的活,分一下工就完事了,根本就不用这么隆重。可老兄偏要坐下来郑重其事,没办法,开就开呗。记的老兄第一句话就问我,“咱俩谁大?”我说“当然你大啊,你看,咱大主任是股级(那时教研室还没升格),你就是缕级,我在你下面,是线级。可要说明一点,打水、扫地、抹桌子等室内活,你列我之前,开会、分东西等场面的事,我列你之前。咱俩你就是家庭妇女,我就是遮风挡雨的男人,你坐镇就行了,跑腿的事,就不烦你老操心了。”他笑笑,冲我点了点头。
可别说,那次会议在我们今后的工作有条不紊的进行中,还是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的。今天“老邓,我开会,有事打电话。”明天“老邓,我下乡采访,有事打电话。”每天上班后,水早早就打了,地扫了,桌子抹的干干净净。就这样,空来雾去,吊儿郎当的一年多,我基本没怎么正经在办公室呆过,可什么事我都知道,今天谁找过我,明天发生了什么事,他都会打电话告诉我。那年我编的刊物都能如期发行,我还真的要感谢我这位搭挡的。
春节结束以后,新的一年开始了。我向老兄发起了牢骚,这牢骚有点兴灾乐祸。
“老邓啊,你是不太自私了,跟着你干,什么时候有出头之日啊。你说,我要打水,你打了,我要扫扫地,你也扫了,要抹抹桌子,你早就抹了,你连个让我表现自己的机会都不给,你说我还有好吗?” 老邓从我的话音话语里好像听出了什么,接下来的一年,他列我之前的事都不做了,自扫门前雪,喝水不用暖壶了,各人拿着自己的水杯到自动热水器去打水,好在热水器是安在室内的,不像过去要到附近的学校打水。我俩的情况欠佳,就像一对冷战的老夫妻,自食其力了。
三
人说,老有定力,上了年纪,对一些世事应该看得开,可我这搭挡可就是与众不同,以至闹出了许多笑话。
那是一九九三年十月,部分学校的领导,为了感谢教研员一年来对他们学校教学工作的支持,往往买一部分苹果,作为礼物相送。不可否认,个别领导别有用心,因教研员在每年考评学校的时候,那是有打分权的。
其实,在那个年代,吃筐苹果无可非议。当然这事也不是大张旗鼓的进行,其做法一般都是提前列个名单,委托我们办公室的人通知,某人某时某刻到某地拎取就完事了。也不知何原因,大概是人缘好吧,他们都愿意委托我来运作。通常的办法是来人到办公室我的桌前,用手轻轻拍拍我的肩膀,或者进门后打个招呼,然后朝我使个眼色,我就会会意地跟随来人出去,经悄悄话后,事情就搞定了。可我们这位老兄就有点吃不住劲了,心里很不平衡。
有一天,一个学校的后勤主任来找我有点事,本来不是送苹果之事,可他是用通常的办法把我叫出来的,我这位老兄看在眼里,心里就烦嘀咕,坐立不安,出去进来,哎声叹气,折腾了一个上午,终于熬到了下班,当我刚要走的时候,他不让我走,说有事要问我,我说,“什么事你说。”他说要到菜地里说。什么事啊神神道道的,没办法,就跟他到了菜地。在菜地里,他神秘的和我说:“你说,今早上那个后勤主任来干什么,是不是又送苹果?”我感觉他问得问题好笑,就撒谎说:“你老兄都想了些啥事啊,莫说不是苹果,就是苹果那又有什么了不起的啊,真是的,不就是一筐苹果吗,怎么了?”
他说:“都有谁的,有没有你的吧。”我说:“怎么能没有我的呀,我白跑腿啊?”
只见他愤愤不平地拍着屁股说:“你说这都弄些什么事,怎么就一次也没有我的,这工作还有法干吗。”
我说,这你要去问他们,为什么没有你的。拉着自行车,下班了。他自己留在菜地里,自言自语地反复嘟囔着“这工作没法干了
这工作没法干了。”
隔墙有耳,事就那么凑巧。那天他和我的谈话,却叫在芸豆架子底下摘芸豆的宋会计听到了,嚷嚷了个满教研室都知道了这件事。
下午我上班的时候,见到他仍伏坐在椅子上,两手托着腮,一脸痛苦状,那天他没回家吃饭,上火了。
为了治治他的毛病,我一连好几天,闲着没事我就列名单,把全室人员名单都列出来,就连看门的老头的名也写上,就是不写他。写完了我就放在明处,出去遛一会,我就回来在名单上打勾,意思是通知到了。
据说为了这件事,他找领导谈了话,领导的答复是:“这是人家单位的个人行为,咱无权干涉,你就是没苹果吃,就到我家带筐吧。”
四
在教研室,要说摆弄文字,或许我能排上号,要说摆弄数字,那我可要甘败下风了。我的搭挡,摆弄数字确是把好手,教研室的数字,那是有一定保密性的,比如考生的分数、各学校考评的名次等等。你要是交给他这方面的活,那是再好不过了。保准仔细认真,万无一失。并且你怎样说,他就怎样做,不会出错。
不怎么说领导英明,那就是会用人,凡是考试,统计分,录取新生,总是少不了他。
有两件事,说出来保准让你佩服的五体投地。
有一年全市抽考,市局怕发生替考现象,就把抽考的人员名单和学生证都交给了他,要他负责核对。他不负重望,一千多考生,经他核对,没有出现一点差错。其中他发现了一个他教过的学生所任班级的一个考生有点怀疑,他就骑着自行车跑到这个学校进行核对,回来之后,他还是不放心,于是,他就又打电话,让他的学生带着那个考生来教研室核对,直到确认无误方才罢休……,据说他的学生是哭着出了教研室的大门。
还有一件事是有一年中考,记得那天天下着小毛毛雨,他拿着雨伞,手提一大旅行包,包的上面露出塑料大尺和一个大硬纸壳夹子,里面夹着复印纸,表情凝重,真有毛主席去安源的风范。此时,只见一胖子急急的向他走来,上前就拉着他的手,说着什么。这谁啊,
原来,这个人不是别人,乃本室的一个教研员,住他对门,他急着找他也没有什么大事,就是他儿子今年考高中,在学校是个好学生,他的要求就是想早早知道孩子打多少分。他很给面子,当场就要了孩子的考号。
四、五天了,社会上陆陆续续就已经有人打听到了考生的分数,可我们那位教研员望一眼巴一眼,就是没听到消息。其实打听分数很简单的,只要把考号给拉卷子的司机,很快就会打听到的。他也问过司机,老邓有没有告诉他什么事,可司机说,他每趟去都看到老邓,没有叫他捎什么信息。
终于等到第九天了,这天是下面各乡镇来抄分的日子,也就是说今天考生的分数就公开了。这位教研员迎来了从车上走下的老邓,着急的把他拉到一边,问:“孩子打了多少分,可急死我了,”只见老邓表情凝重,若有所思的望着远方,不说话。
“你到底知不知道孩子打多少分啊?”回答:“知道”,
“那你赶快告诉我,打多少分?”
老邓依然是表情凝重,且难为情的回答:“人家不让说”。
这一下可惹恼他的对门,当着哪么多人,破了口的一顿臭骂:“你说你还是人吗,我苦苦等了八九天,就等到了 ‘知道’、‘不让说’两句话。你说,我不就是叫你早早告诉孩子的分吗?我又没有叫你犯法,给孩子加分,你说你是人吗,真是好意思……”
我不知现在两家说不说话,当时传出的话是:“活着不上门,死了不吊孝。”
五
我曾戏言我的搭挡得了老年痴呆综合症。比如,他看到一则有关晚上生人进入住宅,容易造成家庭威胁的报道,他就非常重视,每到晚上紧闭门户,不管是谁,只要晚上去,一律拒之门外。一次,单位一个同事晚上八点去找他有点事,好说歹说,俺就是不开门,有事单位谈,或者就在门外说,把那位同事弄得苦笑不得;再如,他的孩子念高中,为了安静,他把孩子弄到单位车库住,给孩子列了作息时间表,几点几分起床,几分洗刷,几时吃早点,都规定的清清楚楚。为了保证营养,也不知他在哪里找到的依据,给孩子规定:每天三顿饭前要先吃钙奶饼干7片,然后再吃饭,以至闹出同事恶作剧,在7前加了一个3字,结果孩子找他诉苦:“爸,你的规定我都能做到,就是每顿饭前那37片饼干吃不了。”
然而,你说他痴呆吧,可有些事,他可是真瞪眼,特别是对个人利益,他可是不放过任何机会,尽量争取。
一次,我练毛笔字,在萱纸上写了“中学高级教师,家属没有工作的,教育局可酌情安排工作或办理退休手术”,挂在墙上。他看了后,原认为他会赞赏我的字,那曾想,他表情若有所思。恰在这时,一资深教研员陈老师进来,看了以后,加了一句:“你说得不对,还有三十年教龄”。
就是这句话,顿时在我的搭挡心中掀起了涟漪,开始坐立不安,接着出来进去,最后扔下一句话:“我有点事,出去一会儿”。
写者无意,信马由缰,我完全陶醉在自我欣赏的旋涡之中。可看者有意,听者留心,谁也不曾想,他竟到教育局去了。
到教育局以后,他找到局办公室主任,说:“我来给我老婆办理退休手续。”办公室主任愣了,“办什么退休手术啊,老邓,你这又是哪一出啊。”
他说:“我的家属没有工作,我也够了三十年教龄,怎么不能办啊”。
办公室主任解释说:“我告诉你老邓,哪儿有天上掉馅饼的事啊,人家现在有想提前退休的,工龄不够,花钱买几年工龄,有这么办的。你家属根本就没有工作,上哪儿买工龄啊。回去吧,谁说得找谁办去。”
从教育局回来,他把我骂了个狗血喷头。你说我这搭挡弄得,怎么就不问问我啊,闷着头就来,真是的。再说,自记没有脑子啊,也不想想,天下有这等好事。可话又说回来了,我练毛笔字,只要不是反党反社会主义的,不违反道德人伦的,你管我写什么,管得着吗。
还有一次,局里召开安全保卫工作负责人会议,义不容辞,这是我的活,可我那天还真有点事,不想去,我就商议老邓:“老邓啊,局里今天开安全保卫工作会,你老去听听吧,我今天有点事。”为了说服他去,我还特别加了一句:“年终了,说不定大老爷们发发慈悲,给点什么东西犒劳我们呢。”那知,我不说这句话,他还兴许去,听了我的话,他笑了说:
“呵呵,要真有好事,你还叫我去,你的花花肠子有多长我还不知道啊,不去!”
没办法啊,司令部无兵可发啊,我去吧。
会很短,一会儿就结束了。我突发奇想,不妨戏弄一番我的搭挡,于是,我就对招办的李副主任说,你回去以后给我打一个电话,你就问我报没报衣服号就行了,另外你告诉我你要得是2号就行了。
李副主任也是好乐之人,虽然他不知我胡芦里卖得什么药,但是他还是照我说得办了。
回来以后,他很吃惊,这么快就结束了,我嘻皮笑脸的说:
“老邓啊,这下你可吃亏了,吃大大的亏了,”他不解的问:
“吃啥亏啊,大老爷们发了个小元宝给你了?”
我笑着说:“小元宝倒是没发,可市政府规定,副科级以上单位,负责安全保卫工作的人,一律统一服装,我他妈的要穿警服了。”
他显然不信了,笑着说:“你小子去做梦吧。”
“嘟——嘟——”来电话了。
电话是他接的:“啊,是李主任啊,有何指示啊?啊——2号,好,我告诉他。他在这,不用他接电话吗?”对方答:“不用了。”
放了电话,一副“这工作没法干了”的表情迅速显露出来。
“还真事啊,李主任叫我告诉你,他要得是2号。”我嗯了一声,自言自语的说:“我得穿3号,我没他高,”我暗自高兴,上钩了。
下班了,他不让我走,“到菜地,我找你有话说,”这是我们谈拿不上桌面的事的地方,去就去,我是有备的。
在菜地,他笑嘻嘻的对我说:“浑星子,(这是他对我的称谓,他对我的评价是:浑得有声有色,吹牛皮带音乐)我和你配合的咋样?” 我说:“挺好啊,咋了?”
“你看哈,安全保卫工作会我替你开过好几次,这次发服装我也不和你争,我只有一个要求,把那个大衣给我就行了。”
我心想,你可真会要,除了大衣我还有啥啊,想得美。
我说:“呵呵,这个事啊,不急,今天下午才报衣服号呢,还不知猴年马月呢,你等着吧,我考虑一下,吃饭。”
拉上自行车,一溜烟走了……。
六
有人说,我的搭挡,那也不是什么好人。他是没有机会,有机会他也会装大叶波菜的。据说,他核实他学生班考生那件事上,潜台词就是:你看,老师我闯的,多风光啊,这么大的事,局里交给我办。全市考生,我说了算,我说过就过,我说不行,那就不行。
一次,看门老头问我这么一件事,他说:“你们老邓是个主任吗,怎么自从上了办公室以后,每天早晚都来遛哒一圈,我问他,他说,大主任忙,那能经常来啊。我猜呀,他八成是负点责任。”我听了笑笑,也没说什么。心里想,老邓,你装驴啊。
我这个人啊,马马虎虎,大大咧咧的,把人都往好处想。在写年终总结的时候,想找一个爱室如家的典型事例,搜肠刮肚,就是没有这方面的事例,我突然想起这件事,我就换了个角度,写下了如下文字:教研室办公室工作人员邓伊真同志,爱室如家,除了正常的工作外,他每天早上和晚上都要到教研室看一看,门窗关了没有,门上锁了没有。有一次,天还没有亮,大门还没有开,看门大爷看到一个人鬼鬼祟祟的爬大门而入,一会不见了。看门大爷觉得有情况,拿着大棍子,撵到南院子,慢慢靠近黑影,举着棍子大喊一声,“谁?”。只见黑影慢慢转过身说:“我!”,看门大爷见是老邓,就放下棍子说:“啊,是邓老师啊,你怎么这么早就来了,有要紧的事吗?”邓伊真同志非常严肃地说:“安全保卫工作不是一个人的事,再说,主任能天天来吗,说完,跚跚离去…..”
就这么一段文字,差点又把我叫到菜地谈话。最后硬是逼着我叫打字员把那一段删了,提了一份给他看了,才算过关。其实,上送那一份还是原来的那份,他的光辉事迹还是得到了广泛的宣传的。
自那次事件以后,我的搭挡总是认为我摆挤他,并采取了报复手段。一次是,我在填年度考核表时,在配偶一栏填了“宫焉二君,”(焉是我经常开玩笑的一个女同事)他看了以后,打电话到教育局告了我,说我填表不严肃,填了两个老婆;第二次也是填表,我在个人总结最后加了一句:“我比模范共产党员毫不逊色。”他这次是直接到教育局反映的情况,当办公室主任拿出我的表核对时,怎么也没有找到那一句。
其实,我两次给他看的都是废表,闹着玩的。正表我会当儿戏吗?不过,这两次也提醒了我,我背后有一双发着绿光的眼睛在盯着我,要小心行事啦。
七
其实,我的搭挡虽然有一些半些不近人情的地方,但在我的心目中,他还是满可爱的,给他定位可歌可泣并不为过。
比如,他很孝顺,父亲去世的早,他弟兄俩是在爷爷、奶奶和母亲的抚养下长大成人的,他给爷爷奶奶养老送终,母亲也是耄耋之年了,一直跟着他住,据说还当家,说一不二,他是言听计从,从没有和母亲顶过嘴,惹老人生气。
再如,他很勤俭,是个搂钱的耙子,他不抽烟喝酒,精打细算,是个一分钱掰成两瓣花的手。据说,他当教研员的时候,每到下乡,他就带上打火机,混充抽烟,他收到一盒半盒的烟,都是找人卖了。每年也能得到十本八本挂历,他也是找人卖了。他有个习惯,也可能是上了年纪,怕记性不好,他有个小本子,把每天要做的事都记在小本子上。一次偶然发现,他在小本子上记着:“古8月14日,弟从烟台来看母,买海红一斤,芹菜一棵,蘑菇斤半,大蒜半斤。”也难怪,一家五口人,花他一个人的工资,供着两个学生上学,不精打细算行吗。据说在工资不过千的时候,他攒钱6万,扬言每个孩子给3万结婚,这个数字在当时是不少的。这都是从嘴里省的。
他很少与人交往,不该花的钱决不花,据说他大儿子结婚,单位一个人也没请,买了两盒大鸡烟,二斤糖,就在自己家里请了一桌客。单位小于结婚,给了他请柬。他找小于谈话:“小于,你结婚我就不去了,我去你还要麻麻烦烦的请客,七个三八个四的说了一大堆不是也不该说得理由。”把请柬退给了小于。
星期天礼拜,人们看到他在帮老婆剪线头。晚上他不散步遛弯,而是推着蹦蹦车在广场上做生意,工作人员是不允许做生意的,遇到熟人,说是帮亲戚看摊。生来懦弱,终于抵挡不了生意场上哪些彪悍的强者的挤兑,据说是做生意赔了。
岁月苍桑,生活的风霜吹拂着我搭挡的脸庞,一张本不丑看的脸,始终挂着痛苦状。
八、九……
十、尾声
退休之后,在一次陪朋友吃饭的时候,我遇到了我好几年未见面的搭挡。
他说:“浑星子,又到哪儿浑啊?”
我说:“陪朋友吃饭,你也来吧。”
他说:“你没看我正忙吗?打扑克,输了一毛了,不去。”
他正陪一帮老太太在打扑克,讲一、二、三的毛。
他发福了许多,脸上常给人的痛苦状不见了,好像舒展了好多……
写于2012年7月1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