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逐

 

作者：杨杰   朗诵：芳彤 

 

这是山东北部的一个小县城，临近黄河入海口的边上。黄昏时分，风不大，却刺骨得冷，丝雪如絮，流在苍茫里。走下客车，小站凄清。旅客们渐渐走远，留下我孤零零得沉在天与地的灰蒙中。

小城不大，不是繁华的都市，些许的寂寞。我走在飞雪的路上，四周的人和物是些不清晰的存在。喜欢这漂泊的感觉，寂寞得恰到好处也是一种享受。家很远了……

旅馆不大，是夫妻二人开的。丈夫高大魁梧，短而浓密的络腮胡子透着北方汉子的雄浑。他急急地帮我生炉子，初起的火光闪在冰冷的暮色中。

晚饭被老板邀请着一起吃的，很简单很温馨。酒是邻居酒房酿的，一口下去，烧彻五脏六腑的爽快，心里便有了黄河的汹涌澎湃。“喝口水吧，这水不太能泡茶，但在你们那儿肯定喝不到。”水比不得家乡的清冽，带着泥土的气息，我却大口地喝着，黄河的气势晃动在眼前。我知道，这里的自来水取自黄河。

酒至半酣，胸胆正开张。外面的北风有些凄厉，我似乎能从风中听到黄河的声音。“黄河远吗？”“不远，不用一小时的车程。”我憧憬着，不知冬日夜晚里的黄河会苍茫成什么样子，会结冰吗？

他儿子回来了，烂醉如泥。老板低低地告诉我：“儿子的女友今天结婚。”寒风一下子撞开门涌了进来，灯光被冻得昏暗。

我喜欢自己把自己放逐，放逐到这黄河边上的古城，寻找着沧桑的感觉。但并不是每个人都喜欢被放逐的，我熟悉他儿子那种撕心裂肺的感觉，他的心被放逐到了世界的尽头。

孤馆夜寒，我清醒着，不想睡在他儿子的梦里。小城的凌晨与别处没什么不同，窗外的枯草也与别的冬天没什么不同。老板不愿收酒钱，我只得放在桌子上。

不能不去看黄河的。黄河的冰不大，只凝在岸边。水默默地流着，不是澎湃的颜色。漂着浮冰，流向苍远的天际。

太阳从岸树的枯枝上升起，红润着。冰河里便有了红黄的投影，冰与火在此刻融在了一起。凛冽的晨风吹来了北方旷野里的清新，一些震撼的感觉涌上心头。此刻，我的身影只是这茫茫世界里的一点，但这世界却是我心中的全部，苍莽而高远。

喜欢这种漂泊的感觉，漂泊在天地之间，拆卸下所有的思想，静静地看着黄河从古流到今，从近流到远，流向时光的彼岸。

不知老板的儿子醒了没有，他是黄河边上的男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