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

作者：周霞，朗诵：华清

毕竟闲了，白天，除了教子，做家务，还可以一点点细数着碎影流光，静静地踱进书卷里，常常抬头之间，日已迟迟。

傍晚，有空去散步。夫君，喜欢闹市，我则喜欢亲近山水，于是，一南，一北，背道而行。

夫君的路，霓虹闪烁，车水马龙；我的路上，车辆渐少，而散步的人却络绎不绝。仔细看，多是夫妻结伴，或者携子同行，如我等，则少之又少，于是手足无措，落脚轻轻，怕触到别人的幸福，怕遇到熟悉的眼睛。

僻静处见一条小路延伸进小山，看夜色未浓，一脚踏入，想知道，那小路通向何方。

小路，如双轨般，延伸，四周是茂密的树丛和灌木，踩在草丛上，就能听到沙沙的响声，踩在沙石上，鞋就陷进去一点点，而绝不粘滞。四周都是绿色，连绵起伏的绿色，从脚底到天边，从云上到脚下，都是正在生长着的绿色，我仿佛浸润在绿的世界里，自己也仿佛要融化了。谛听山的呼吸，可以听到各种小虫儿在呢哝，此起彼伏。

走着，走着，夜色逐渐笼罩了过来，路，也格外幽静起来，突然，心里就有了隐隐的胆怯，若是此时，山神自林间飘然而至，我会如何惊诧？山神，可是衣袂飘飘，眼波流转，风华绝代？如你？如我？

虽是有了心惊，脚步依然未停，我如此胆颤期待的，究竟是什么呢？

七拐八扭，人声渐远，已望不见来时路，小路的走势，也愈发下沉。忽然，眼前是朗朗的青山，脚下是一片深深的湖。此时，夜色迷蒙，水面上，微波粼粼，山的影子，树的影子以及我眼睛看到得看不到的，都似乎沉淀在这一潭深水之中，神秘不可测，幽静得让人望而却步。这水里，究竟蕴藏了多少隐秘的心事，究竟涵养了多少捉摸不定的故事？于我，这贸然的来访者，也该意味着点什么吧？

望着湖水，我知道，我的目光无法穿透，却在睫毛的眨动之间，有一种莫名的无助，突然来袭。记起10多年前，每每怀抱小娇儿走在路上，小人儿熟睡，身旁的母亲则要我一路唤着宝贝的乳名。问其故，母亲说，熟睡之时，魂灵飘忽不定，容易脱壳而去，于是，这脆弱之时，极易被邪气所掠。因之要格外呵护。我半信半疑，为保险起见，也只得按照吩咐一路念叨着孩子的名字，并说：“宝贝，有妈妈陪着，不要怕，我们回家，我们回家。”这样念叨着，看一眼身边的母亲，不禁想，当年娇小的我，熟睡母亲怀抱里，母亲也必定是如此唤着我的了。

暮色四合，一轮上弦月在望着我，我在哪里？如这草芥一般？与这草芥又有何异？于是，不由得俯身委地，戚戚然，凝噎无声，一任泪水在心底翻江倒海，却不能发出一点声响，仿佛就是这一潭碧水，倾泻而来，瞬间淹没了我。我，其实，从不曾来过，也不曾离去，天地清明，只有这一潭湖水悠悠。时间仿佛凝滞在此时，此地，此景，此情。

不知道，当年，梭罗坐在瓦尔登湖边，可曾有过如此的抽搐？

缓缓地，体内的我开始慢慢苏醒，苏醒，却柔软无骨，哪怕一片叶子，也会伤害到我，茫然四顾，竟想起一串熟悉的电话号码，却无法拨出，我所爱的人，爱我的人，在何处？谁会在此时，在一闪念之间，想起我？我的突兀的情感来袭，不能发出，却让我晕眩得无法自持，只是我还知道，我不能，不能打扰你，因为，我不知道你是谁，在何处，在做什么。我惊异于自己苍老的记忆里，还能明灭着如此撼人心魄的思绪，只是，万千思绪，系于一时，我何以堪。

走吧，不能继续凝望着湖水，就像不能长久得沉醉在你的眼中，不能继续走近你，怕会贪恋上这默然相对。偶尔来坐坐，就像打开蚌壳，露出柔软的最初。

作者简介：周霞，小学语文老师。一个游走在现实与理想之间的歌者，信奉真诚，鄙视虚伪，乐于用性情之笔礼赞生命，讴歌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