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路迟迟

作者：杨杰，朗诵：芳彤

清晨，喜鹊不管不顾地喧闹着，忙着温暖着潮湿了一夜的心，把行路的我当做了可有可无。我停步侧目，笑颜相对，与喜鹊软语温存着，它们却双双惊飞去。我忙着呼吸它们留下的喜悦。

我无法不喜悦，因为这里是岠嵎山的清晨！

微雨凝露，山上轻轻横着翠微，露水纯净得如婴儿的眼眸。和她信步走来，感觉不是在爬山，只当是散步。其实我倒是愿意山路陡一些的，那样就可以有理由拉她的手了。牵她手时，岁月就留在了山里。她把手机里的音乐声开大了些，《云水禅心》便回荡在山涧中。思维瞬时模糊，不知天上人间。

有亭点缀在路边，闲坐小憩，听泉赏雾，如入化境。想在自然与人之间，寻找着相通的契合，却发现，人是最难被解读的，曾几何时，我们刻意地把自己长成为一张张掩饰着的脸，不愿被人解读了去，却去埋怨别人的城垒高筑。而在山上，大自然却尽显本真，雨露坦诚着自己，山川坦诚着自己，鸟语声中，没有掩饰。

是的，山鸟犹自高歌，与流水声相奏和，它们是大山里的知音，与山共鸣了千年。静步，聆听，鸟语在林中，不知处，其实也不用知处，只用心去聆听生命的另一种声音。鸟声如音乐，清脆婉转，散淡随意，从小鸟的喉里流向山涧，没有词谱，没有管弦，没有修饰，却胜人间无数。鸟语声声，那是最纯真的表白。我和她大声呼喊，山谷回音，然后相视浅笑，却不意惊动了鸟儿。而鸟儿才是这里的主人，我们只是过客。不喊了，走吧，把天堂还给人家，也许那个鸟儿也在想着牵另一个鸟的手呢。

小草嫩嫩的，还隐在落叶丛中，初春萌动，唤醒了去年的记忆。轻步在山路上，怕踩醒了恬美的落叶。落叶静美，不因凋零而哀怨。枯黄里，退去了昨日的灿烂。曾经蓬勃，曾经青翠，曾经是树的顶端，就此知足，还有什么可哀怨的？曾为春绿，又随春去，就此知足，还有什么可后悔的？落叶与新绿一起构成了世界的全部，看到衰败和枯萎，便知道了生命的渺小和无常，看到了新绿，也知生命的顽强与勃发。珍爱生命，也尊重死亡，把人生淡定从容着走过。

山风扑面，送来大自然的气息。我轻御长风，飘然凌虚，呼吸着山川的呼吸，品味着自然的品味，滋润着山雨的滋润。山川立百代，过风雨，呼吸着自己的呼吸，命运着自己的命运，不因沧桑而变了面目，不因变迁而失了风骨。而人类，在世代传承中，人与天合，物我相亲，才得和谐共进。同呼吸共命运的，其实是山与人。

小雨微云，雾霭飘飘，万千清翠尽胧云中。这山雾随风来去，遇山依山，遇水傍水，万千形态随风化，山伤它不得，石划它不得，风吹而散，风止而聚，不抵抗也不受伤。不伸手时，云在眼前，再伸手时却又不见，时笼柳梢头，还隐青石后。无形之形，是谓真形，能有能无，方可包罗天地。比起人的锱铢必较，睚眦必报何如？

在半山腰的小瀑布下洗了手，手上便有了瀑布的清凉，水清如玉，能以净心。要是能常常的来荡涤一下心灵，该有多好。“还往上爬吗？”她问，“不爬就不爬吧，我们返航。”我说。是啊，爬山之乐，在心而不在山，“望峰息心”也是一种人生境界，又何必一定要“鸢飞戾天”呢？

尽量的不走来时路，另辟蹊径，误打误撞中，我们便有了“云深不知处”的感觉。探得一个小山洞，说是明朝张真子在这儿静坐修炼过。我想，要真能把自己关在这青山碧草中修炼，也不失为一种享受。若再能修得一份大彻大悟，羽化成仙，那我也做个张真子，把这山山水水的清澈送给天下人。“我若在此修行，你会是那提篮送饭的女子吗？”“不，我倒是想和你一起修行呢。”听了她的浅语轻言，我心已醉在这山里了。

行路迟迟，且行且止，自在逍遥，每一举足投步处，都是目的地。挥去那些红尘的纠缠，与青山相约，相约着不老，让轮回不转，此生此山是归处。看山之色，听鸟之语，伉俪携行，清静无为而无不为，一无所有却无不有。下得山来，一脚春泥香，自己也化成了山间的那只鸟。远远的，在门口的大庙里有钟鼓声飘来，荡在山水石间，也荡在人心上。进得门去，燃香拜佛，却无可求，心中有山，何必求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