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眼睛

作者：宫文灵，朗诵：晨曦

我母亲有一双深邃、明亮的眼睛，时而笑眯眯地、时而却沉默地望向远处，深不可测。只有我才能读懂母亲的眼睛，那里面是大海，是天空，是春天，是儿女的航标灯，是一本永远讲不完的童话。

母亲是从封建社会一路走来的农村妇女，小时候被迫包过脚，脚趾骨部分已经折断，赶上妇女解放运动把脚放开，我笑母亲的脚是半开放的。八十多岁满头白发的小老太太，现在依然耳聪目明。瘦小的母亲，没有上过一天学，认识的字也不多，贫穷中生育了八个儿女，到底吃过多少苦？流过多少泪？母亲从不说。但我知道，她的无私奉献，她的勤劳善良，她的宽大胸怀，她的高尚美德，已经在儿女身上打上深深烙印。

母亲的眼睛是大海，究竟有多深多广？做为她最小的孩子，我体会最深。母亲四十多岁生下我，我曾笑问，怎么不实行计划生育？母亲说，当时哪有计划生育？上个世纪六七十年代，我家和国家一样一穷二白。被生活所累的母亲，体质本来就弱，再加上吃不饱饭，所以，我自打出生就体弱多病，又瘦又小，家里有个鸡蛋也给我外甥吃了，大姐家的孩子只比我小两岁，我不愿意吃地瓜丝，瘦得皮包骨头，两个大眼珠子无精打采，整天拱进母亲怀里吃奶，其实，此时的母亲哪里还有奶水啊，只是觉得对不起我，任凭我干啃着她干瘪的乳房，疼急了也不忍心从我嘴里抽出，只是“咝咝”地抽着冷气，当时的我还不懂母亲的意图，老寻思母亲为什么要这样？我一直吃到六岁多，后来自己做了母亲，终于明白，这是贫穷中母亲唯一能给予小女的拳拳爱心呀。平凡而又朴实的母亲，她痛苦、爱怜的眼神，令我记忆犹新。

母亲的眼睛是天空，究竟有多高多亮？我上初中的时候，土地承包到户，哥姐在外工作，口粮地还是分到家里，母亲可能正值更年期，心脏有病，有时起床都费劲，父亲自己忙不过来，劝我退学帮助劳作。父亲的观点是女孩子有文化没用，但母亲极力支持我。有一次半夜我被吵醒，母亲说，宁肯自己吃苦受累，绝不能委屈了孩子……一气之下的父亲要出去，母亲抱住他的腿，央求着父亲：我一辈子睁眼瞎受气受穷，你不让孩子读书，岂不是耽误了孩子的一生……母亲乞求的眼神充满了痛苦、期待……我咬住被角没有哭出声，我发誓：我一定好好学习，为母亲争气。每天，我在小油灯下看书、学习到深夜，哪怕是凌晨两点，母亲都陪着我，有时缝补衣服、袜子，有时，只是静静地看着我，摸摸我的头，起身倒杯水……她坚毅的目光，就像黑夜里的一支火把，照亮我人生前行的路程，让我受益终生。

母亲的眼睛是春天，有几多温柔与挚爱？父亲弟兄三个，母亲没有和其他妯娌计较，独自把爷爷伺候到八十多岁，还有爷爷捡回家的老于大爷，她都一视同仁。爷爷病倒在床，母亲白天劳作收拾家务，晚上将爷爷的衣服用热水烫洗，在衣缝中找寻幸存的虱子，每天从早到晚，眼睛熬红了，身体累垮了，能为爷爷减轻半分痛苦，母亲毫无怨言。我心里明白，无言的母亲在她的行为里，倾注了挚热的爱。母亲没有上过学，更别提学过医，可在哺育儿女的过程中，学会了日常理疗，最拿手的是治疗脱臼。在贫困艰苦的岁月里，母亲在劳作时，不管有多辛苦，只要是有人找到她，她二话不说，放下手头的活计，和颜悦色地边和来人说话，边用眼睛观察脱臼者的表情，捏着捏着，胳膊“嘎嘣”一响就上去了。当人们答谢送来平日舍不得吃的鸡蛋或是点心时，母亲坚决不收：都是乡里乡亲，穷家过日子的，谁能不用谁呢？此时，母亲的眼神是慈祥的、温柔的，大爱无言，就象春风轻拂着杨柳，让我温暖一生。

母亲的眼睛是航标灯，有几多明亮与深情？八个儿女又生有十一个孩子，大多数是母亲一手带大的，母亲为儿女倾注了一生的心血，如今，八十多岁的父母仍然居住在乡下，每次我们回家接他们来城里居住，他们都以各种理由拒绝，不愿给子女添半点麻烦。哥姐孝顺多给他们些钱，他们都拒绝了，说是城里费用大，只要你们过好日子就好。儿女每次回家，母亲总是一遍遍地叮嘱：要勤劳朴实，多行善事，别贪便宜……其实就是母亲不嘱咐，她的身体力行已深入我们的心田，植入我们的骨髓。母亲慈爱和善的眼睛，比航标灯更明亮，每时每刻都在照亮儿女，值得我珍爱一生。

俗话说，爹的恩情世好报，娘的恩情似海深，是呀，世间最伟大的爱莫过于母爱。我母亲的一生，是贫穷的，但又是富有的，她有着一颗金子般闪亮的心；是辛苦的，但又是快乐的，她有一付乐善好施的心肠；是劳累的，但是又是知足的，她有一份淳朴感恩的心态。尽管没有给予子女更多的钱财，但她善良、朴实、勤劳、仁爱的眼神就是灯塔，日日夜夜顶风冒雪，照亮儿女在人生路上勇敢地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