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年过年那些囧事
刘方计
小孩小孩你别馋,过了腊八就是年;腊八粥,喝几天,哩哩啦啦二十三……这是儿时最熟悉的儿歌,我作为50后的老顽童,对儿歌所赋予的内容,更是有着深刻的印象。你看,这不时代的脚步又迈进2014年的门槛了,买年货、买新衣的人们涌上了街市商场,人群涌动,熙熙攘攘,络绎不绝;你听,过年的鞭炮声不时萦绕在街头巷尾。每当看到这些景象和听到鞭炮声,我的心情就格外激动。因为它让我想起我们那个时代过年的往事。
男孩穿着女装过年
50后都经历过经济拮据的日子。那时新中国刚刚诞生,百废待兴,又是计划经济,一切都凭票供应。记得那时不管大人小孩,每人每年都是三尺三布票,平时根本就没有扯布做衣服之说。谁要想置件新衣服,那就得等到过年。我们家也实行计划经济,家人要想置件新衣服,要用光全家人的布票,谁得到一件新衣服,被称为“好挣手”。说老实话,在我们家,我就是“好挣手”。因为我是我们兄弟姊妹六人中的老大,先给我置新衣服,那也就是过年穿穿,过了正月十五就要脱下来,洗干净叠好,为防虫咬,还要放上臭脑蛋(樟脑丸土话曰臭脑蛋)。第二年就要倒给我二弟,一个一个往下倒。遇到亲戚朋友有结婚的,就要把全家的布票挪给他们。我们家就我妈最吃亏,也不知有多少年,也不知有多少次,我们在争衣服时,我妈总是一句话:“我一个布丝也没挣身上,就不过年了?”
妈妈如今不在了,她的这句话今生今世早就定格在我的脑海里。记得我这样一个男孩子好几年都是穿着女孩子的衣服过年,到我姑奶奶家出门(土话,正月走亲戚曰出门),姑奶奶总是笑着摸着我的头说:“我的大嫚来了,真俊啊。”因为那时我姨帮衬我们,把姨家姐穿完的衣服捎给我们,虽然不新,但那是城里来的,也视为荣耀。我曾是我们同龄人中第一个穿皮鞋的人,尽管是红色的。
那时买鞭炮哪像现在啊,要买就成纸箱子地买,烟花就更不用说了。我们那时候,鞭的称谓曰挂,一挂鞭有五十头的,一百头的,谁家买了二百头的一挂鞭,那能惊动全村。在我的记忆里,有一年我爹分给我六个炮竹,美得我到处炫耀……
每年过了腊八以后,我们就数手指头、扳着脚趾头盼过年,尽管拮据,但我们有盼头。盼过年的新衣服,盼吃年饭的快乐,盼守岁的传统讲究,盼收压岁钱的激动,盼和玩伴无忧无虑滑冰打陀的欢闹……
年三十“批斗”爷爷
1966年,文化大革命开始了,我那时十二三岁,是名正言顺的革命小将,我们也到红卫兵站要了红袖章,跟大孩子一样,经常跟着队伍游行,宣传毛主席的“最新指示”。那时提倡“破四旧”(指的是破除旧思想、旧文化、旧风俗、旧习惯),横扫一切牛鬼蛇神,过革命化春节。我们那时的组织叫“卫东彪战斗队”,我们创下最大的业绩就是正月初一阻止挨家挨户磕头,初二在村口检查出门的饽饽有没有“四旧”印记,譬如谁的饽饽是用果子盏(做面食的模具)做的果子,凡有福禄寿喜之类的统统没收。在粮食紧缺的年代,把白面做的饽饽糟蹋了,的确让人心疼,可为了过一个革命化的年,可不能夹杂“四旧”的东西啊。但我们还是没褪孩头气,所作所为让人哭笑不得。记得那是批斗 “走资派”最为激烈的1967年春节,刚吃完年三十中午饭,我们就提出了要批斗爷爷的要求。爷爷满不在乎地说:“我一辈子没偷没抢,没做过一件对不住人的事,批斗个啥啊?”记得三弟第一个发言:“你有吃私贪污行为,我们每年的压腰(岁)钱都被你贪污了。”是啊,那个时候虽然穷,但我们每个人也都能收到块八毛的压岁钱,这些钱都被爷爷收去了,说是替我们保管,谁用就可以支出,并且用烟袋锅子盖了印,事后都被爷爷给了父亲补贴家用了。我四弟最小,他提的意见最尖锐:“你每天放蚊帐不让蚊子吃我们的血,你想饿死它们吗?你还用烟头烧它们,这是不爱护小动物的表现,不行,你要老实交代问题!”那天我们兄弟是最抱团的时候,矛头直指爷爷。二弟为了讨好我,也向爷爷开了炮:“你不公平,为什么平时推磨,你帮我们不帮大哥推?”呵呵,这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词啊。那天把爷爷闹得哭笑不得,没办法,就用烟袋锅子挨个磕我们。家法来了,我们还是没了主张,做猢狲散状。
偷酒喝吃猪食闹年
最丢人也是最热闹的春节是1968年。那年,政治空气空前高涨,每个生产队都设了政治队长,这个政治队长不管生产,专门抓政治工作,“抓革命,促生产”。这一年生产队被他搞得乌烟瘴气,你越忙,他越要领你学习毛主席最高指示。记得是在麦收的时候,场上晒着麦子,突然来了天气,队长吆喝大家快收拾麦子,可这政治队长也不知是为了显示自己的威望还是来了二虎脾气,硬是要学习,不抓革命,打了麦子也是资本主义的,最后有人偷偷地把他爹叫去了,一个耳光扇过去,队里的麦子才免遭不测。更可恨的是这个政治队长那年在做计划的时候,高低不让种稻子。往年不管谁当队长,总是要种几亩稻子,一是为了准备大年三十这顿干饭和供养,其次是为了收获稻秸搓绳子用。不种就不种吧,其他队委会成员想,新官上任,在年初就闹不团结不好。
过年了,谁家也没一粒稻子,有关系的到别的队上去借点。记得那年三十,我们家做的萝卜丝大菜,吃的是外面是白面、里面是黑面的饽饽。这过年吃不上干饭,心里不快,伙伴培杰来叫出去玩,就跟着走了。路上培杰告诉我,他家做的干饭,家人都出去了,叫我去他们家吃。我那时是孩子头,不管干什么,不前呼后拥的不行,就叫了志升、杰升等好像是八个人。我们结伴来到了他家,家里人都不在,我们就开始显摆自己家的年货,你家有什么,我家有什么,都亮出来晒一晒。说了一气没什么吹了,培杰说:“俺家有好酒,是瓶装的。”那时都是用地瓜干换酒,瓶装酒是什么滋味根本就没尝过。不知是谁说了句尝尝,尝尝就尝尝,你一口,我一口,三尝两尝一瓶酒就没了,有装醉的,也有真醉的,反正还要酒,喝就喝吧,一气把培杰家所有准备过年的酒都喝干净了。我们带着酒气就出了门,玩着攻粪堆的游戏,从东街滚到西街,我那天醉了,培杰就激我说:“方计今晌饭没捞着大米干饭吃。”我这好胜的脾气那能让他这样戏耍啊,就说:“谁说的,我们家还有一大锅呢,不信就去看看。”看看就看看,我就把他们领到我爷爷和我睡觉的南屋,开门进去以后,我就指着烀好的一锅猪食说:“你们看看,这就是干饭,你们敢吃吗?”大家借着酒劲,吃就吃,也没用碗筷,就用手抓,你一把我一把,不一会儿就把一锅猪食抢食一空。吃完以后,我们就来到了人员聚集最多的滑冰场,口里嚷嚷着:“干饭真好吃,干饭真好吃。”……
晚上 ,我们没醒酒,培杰父亲来到我们家。我爹热情招待,一问才知原来人家是来找我家赔他们家酒的。只记得我爹说给他地瓜干,让他自己去换。这都三十夜了,上哪儿去换啊。我爷爷笑着说:“老伙计,抽袋烟吧,孩子作况,赔啥啊,我那一锅猪食找谁赔啊?”
那年我没挨揍,因有过年的讲究,即:不送年不准打孩子,否则会打掉一年的运气。不过我还是受到了惩罚,那年正月初三就把我的新衣脱了,走亲戚也没我的份,都是这事给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