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真实的王玉阳

 

□高玉山

 

多年来,看过一些有关全真道及全真七子的书籍,尽管有体裁形式或叙述详略之别,但从总体上看,仍然是大同小异,并无本质差别。近日,看了由王钦法、崔磊著的《玉阳洞天》一书之后,对此又有新的了解,发现此书作者的视角与他人有所不同,值得推荐给热爱、关注胶东文化演变、发展的人士一读。

全真道在中国历史上曾是显赫一时的最大道派,成就了中国道教史上的一个辉煌时代,对后世胶东、山东乃至我国北方社会文化产生了深远广泛的历史影响。全真道发祥于神仙信仰久远、道史厚重、儒释盛行、民风淳朴的胶东,全真七子皆是胶东人,个个才能非凡,各领风范,个个都有传奇故事,尤其是始终高扬中华传统的忠孝仁义之旗的王玉阳更是值得研究大书。但是恕笔者孤陋寡闻,像《玉阳洞天》这样翔实记述王玉阳生平活动、思想内涵及深刻影响的书籍实属罕见。通读此书,可以看出作者搜集史料不遗余力,叙事笔酣墨饱,就像一个心灵手巧的匠人,把散落在浩如烟海史籍中的零散珍珠一一找出,恰当好处地串在一起,形成脉络清晰丰满的王玉阳传记。

请看：王玉阳出生时的非常异象、七岁时死而复生的生死之悟、十四岁时遇仙后的狂言痴行、十五岁时广览道书的心驰神往、溯根先辈道人后的暗立志向、外游入观修炼的笃信好学、拜师王重阳的虔诚膜拜、槎山苦修九年的励志竭精、修真成道后的济世度人、三次被皇帝诏见讲治国养生之道的妙语高论、凿圣水洞筑玉虚观的大显神异、授嗣传道创立嵛山派的竭力虔心、仰视俯察莫不洞彻后的低调持重、“群仙已约我矣”的从容不迫……这一切,作者无不是语气款款,娓娓道来,把一个栩栩如生的王玉阳展现出来,也使我们生动形象地看到了“人创造宗教”的全过程。

王玉阳生活在一个动荡年代,社会诸多矛盾交错,虽然全真道饱含“三教合一”的色彩,但是朝廷对其却是戒心和利用并存,其政策也是支持和限制交错。在这种复杂情况下,特别是王重阳率众弟子西上发展时,只身留守胶东挑大梁的王玉阳,为弘道扬玄,四处奔走,建立法会,开观讲道,解疑释惑,凭借高深学问和极高威望,不仅受到皇家恩宠,进京为皇帝讲道,为皇廷主持普天大醮,甚至斡旋金廷为各地道徒法会购买观额,而且传真布道足迹遍及鲁赣陕晋京等地,度化了无以数计的善男信女,留下了大量警世度人的诗词歌赋,为全真道在中国北方的发展做出了巨大贡献,被朝廷褒赠为“体玄广度真人”。作者是这样评价王玉阳的：“他是一位从小受传统文化熏陶长大的士人道士,是绝无用世之心的人,不似所谓英雄豪杰那样深怀治世取权之心。然其却有救苦度人之志,只不过所走的路线,所取的目的和方法不同而已。此源于生其当时,社会衰乱,为展抱负,而另觅人生究竟之路,以至于借此而寄情物外,将一片悲天悯人的血泪洒向虚空,其心尤可令人肃然起敬。”笔者深以为然。

特别值得一提的是,作者把王玉阳在以昆嵛山南麓圣水玉虚观为圣地收徒嗣教创立嵛山派后的思想宗旨和道规教义给予梳理归纳,如要求门人弟子修道成真的基本修炼次第是：必须清心遣欲,去除俗行,远离人情,出家苦行,使人心达到清净的要求,再下手依法修炼丹道周天以结丹,然后抛却躯壳,飞升成仙。行事的原则要求是：孝行、慈悲、济世、救难。并进一步教戒：“悟真全然去假”“缚住心猿意马”,“愿君猛烈断根尘”“阐扬清净好家风”,“渐凝真气结丹砂”“三教从来一祖风”。这些阐述可以说是十分精当,补苴调胹。

更难得的是,本书对卓然不群的王玉阳也并非一味粉饰,对其一些不足也给予恰当指出,犹显真实可贵。如对史籍和传说中王玉阳的一些不可思议的神异轶事,分别给予合理分析,给予宽容谅解,认为“靠神异吸引信众,点化道众,是弘道初期的需要。”又如,作者在浓墨重彩叙述王玉阳创立“门人居天下者三之二”的嵛山派后,也不无遗憾地指出其“虽道众极多,但少有出类拔萃者”,此乃王玉阳对选拔培养接班人一事的失策。还有,王玉阳终生求真,毕生苦苦追求“独显圆成道德功”,但是作者也指出,他虽是“自然公德三千”而“了了圆成”的道门高人,但其人生绝非圆满,这已是不争的史实。

王钦法学养深厚,是一位孜孜不倦的胶东古文化研究者,他曾出过解读发祥于昆嵛山的全真道《昆嵛紫气》专著,《玉阳洞天》是研究全真道的又一篇力作。作者旁征博引,寻源抉微,所叙史实,皆有出处,对同一事件的不同史料的不同记载,均给予评析考证,不妄取一家之言。如对“玉阳洞天”是否王玉阳亲笔为之,王家庵是否王玉阳出生地……等等诸多说法,在条分缕析后均谦虚地提出“有待智者考证”,俨然一部学术著作。同时可赞的是,这部书夹叙夹议,引经据典,概纳了一些与全真道有关联而富有哲学内涵的观点,列举了各派的精粹阐述,加以分析辨析,如生与死、道与德、阴与阳、太极、八卦等等这些亘古长存的命题,使读者在轻松阅读中又了解了很多中国传统文化知识。

胶东是全真道发祥地,道教文化影响更浓于他域,“至今父老犹乐道之。”作者呕心沥血为先圣乡贤王玉阳立传,把难入正册的道士王玉阳从香烟缭绕的神龛中移身置于彼时凡间社会日常生活之中,让其还愿本真,使后人知其言行思想,功莫大焉。

英国教育家阿诺德曾说：“宗教是最深刻的人类经验之谈。”是的,前事不忘,后事之师。人们总会在历史的细节上找到适合今日生存的智慧、教训和精神财富。从《玉阳洞天》一书中我们也许能读到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