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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诱人的七月七

                            郑华

吃了六月六的兔羔子，农家人就扳着手指头，惦记农历的七月七。在乳山乡村，七月七的美好，不仅是仰望苍穹中那一条神秘的银河和牛郎织女星座，七月七的诱人处，还在于从各家各户飘出来的烙饼香，在于小孩子脖子上挂着的，长长的一串“巧果”，乳山人称“巧果”为“小果”。

城里长大的孩子，永远也体会不到农家孩子七月七的快乐。

七月七的早上，喝过长寿面之后，农家人就开始打面酵，面酵的做法是，用温开水少许，没出产酵母的年月，就取一个引子粑粑（用生玉米面与老面混和发酵后握成的团），在温开水中捏碎，加适量的面粉搅拌成稀糊状。发酵好的面酵，与面粉、糖、鸡蛋、油充分混和，一般按照十斤面，二斤半油，三至四斤糖，鸡蛋依各家条件而定的比例，搅和小果面。

和好的小果面，再发酵一会儿，面开了以后，就可以用“果儿盏”磕小果了。“果儿盏”是我家乡人的叫法，有的地区叫“模子磕”，果儿盏是木质的模具，中空，内壁镂雕着形形色色的花草动物，有鸡有猴，有鱼有蝉，有莲蓬，有树叶，有小篓，我所见过的大体上有这些。

家家户户都有一两个常用的果儿盏，到了七月七，如果主妇勤快些，就会打发孩子到有果儿盏的人家借，如果不愿意打扰人家，就用自家的果儿盏，磕几串清一色的小果给孩子乐快乐快。有全套果儿盏的人家，并不太多。一到七月七，有果儿盏的人家，常常封门关不上，张家打发孩子来借走了，李家再来借，就告知被张家借走了，王家又来借，告知李家可能借去了，如此这般，邻邻居居都赶空插角，打发孩子借果儿盏磕小果，小孩子巴望着不久就能吃到香甜的小果，腿跑得比任何时候都勤快。

主妇把烙出来的小果，分给自己的几个孩子，每人一份，孩子们自己找来针和红线，各人穿各人的小果，有的孩子不事张扬，把自己的小果挂在墙壁上，天天看，直看到小果硬得像石头时，才舍得吃掉，而有的孩子却把串起来的小果挂脖子上，一溜烟就跑到了大街上了，你就看吧，大街上，脖子上挂一串小果的孩子，越来越多，他们相互欣赏对方的小果，有的还交换小果吃。

又热又累的大人，来到大街上风凉，看着满街乱跑的孩子，瞧着一个个脖子上乱晃荡的小果串，忍不住就叫住一个孩子：“小三，你过来，我看看你妈给你烙的小果好不好看！”那个叫小三的孩子就腼腆地走近那个婶婶，众人对小三母亲的手艺夸赞一番，小三心里美，脸上却不好意思了，这个婶婶末了还会问一句：“给我个小果吃好不好？”叫小三的，倒也爽快，说：“你揪一个下来吧。”众人就说：“这孩子不蛆（不蛆就是大方的意思）。”那个婶婶捏一捏小三的脸皮说：“好孩子，我不舍得吃你的，去站吧（乳山话：去玩吧）。”小三高兴地跑开，加入到小伙伴的行列中了。

诱人的七月七，不仅诱惑孩子的是小果的香甜，而且“卧看牛郎织女星”的等待也诱人。最喜欢唐代诗人杜牧的一首诗：“红烛秋光冷画屏，轻罗小扇扑流萤。天阶夜色凉如水，卧看牛郎织女星”。年少时的夏夜，大人孩子就是在这样的诗境下，乘凉在大街上，人们趁着节日，聊的夜话很多都是南朝北国的故事，七月七的夜，不免就能聊到天上的王母、牛郎和织女，还能聊到当天的喜鹊架桥，聊到葡萄藤和瓜果架……街头那棵大槐树下，坐着左邻右舍的大人，小孩子有的被抱在大人的怀里，听故事；有的躺在大人脚下的草席上，仰望星空，那些听来的故事，就渴望成真。顺着大人的指点，孩子们歪着脑袋，寻找银河的影子，寻找眨眼的牛郎织女星，看着看着，小孩子们就在大人的巴蕉扇下睡着了。遇到七月七的夜晚下雨，大人就告诉孩子，今天牛郎织女俩好容易见面了，这雨水就是他们相逢的泪水，小时候真的就相信了。

年年要用果儿盏，手艺人就瞅准了商机，临近七月七的乡村大集上，你保准能买到称心如意的果儿盏，一家一个孩子的农家人，再也不用像往日那样，为了那群孩子的快乐，到处借用果儿盏了，如今人们有了磕小果的家什，但却少了些热闹了。

年年岁岁过七夕，大人们忙碌，是为了爱做梦的子女，小孩子憧憬，是因为这诱人的七月七，神秘、美好。时至今日，我没有听说，有谁真的在瓜架下或葡萄藤下听见过牛郎织女的说话声，倒是七月七日那天，真的不知喜鹊哪儿去了，农家人处心积虑地保护喜鹊，可是越来越多的喜鹊变得越来越淘气，庄稼人种花生、玉米的时候，人一离开，它们就给人家叼出来，导致越来越多的田野上，出现了不少的稻草人，那是用来吓唬喜鹊的。但愿七月七这一天，它们的神秘失踪，真的是去天河架桥做好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