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年菜
郑华
大年三十这一天,推开红红的门对,就是年味十足的农家小院,红红的福字倒贴在小院的各个角落,徒增无限的喜庆。院子里,小孩子嘻笑着,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鞭炮,用燃着的香头一点,朝空中狠劲一甩,只听“啪”的一声,鞭就在半空中唱响了歌,这样的鞭炮声,在乡村的上空此起彼伏,就在小孩子怎么也掩饰不住的喜悦欢闹中,大人们屋里屋外忙活着过年的团聚饭。
大大的笸箩箱里,满满地盛着笑开了口的各式大饽饽,每个饽饽的头顶上,顶着一个玫瑰红的饽饽点,有的点着一朵梅花,有的点着一个红双喜,还有的是一枚寿字圆章,增添了过年的喜气。大饽饽散发着诱人的麦香,这是主妇们过了小年,几天之内发面、揉面、上锅蒸的杰作。她们清点着饽饽的件数,枣饽饽十个,大饽饽十个,大元宝十个,圣鸡十件,这些大饽饽不光是用来吃的,还肩负着重大的祭祀使命,它们全是留待夜里祭拜先祖和上苍的。清点好祭祀用的大饽饽,主妇就张罗着中午的团聚饭,饭橱柜里,大大小小的器皿中,已摆放着收拾干净的鸡鸭鱼肉,各种鲜嫩的蔬菜也洗净待炒。
最让我回味无穷的,是大年三十中午的一道菜,那是母亲炖煮的隔年菜。菜通“财”,人称隔年菜为隔年“财”。这道菜,是往年家家户户大年三十中午必做的一道菜。四十年过去了,过年的隔年菜,我一想起来就齿颊留香。
胶东人对隔年菜,都情有独钟,一是讨“隔年财”口彩,二也是对生活美满的一种表达。每到吃隔年菜的日子,我就能想起老人们常念叨的一个典故,说早年有一户穷人家,没钱过年,家里买不起肉,女主人耳听着大年三十这天中午,家家户户的砧板都剁肉剁得轰隆响,她一是怕别人笑话她家穷,二也是对贫穷发泄心中的不快,于是抓起自家的菜刀,放下菜板子就空剁。这个典故,充分说明了胶东人对隔年菜的重视。
说起这道隔年菜,胶东人都不陌生。用料繁多,做工费劲。仅杀鸡宰鹅屠鸭子,就是件颇费神的活儿,先给家禽灌上一口酒再下手,目的是拔毛容易。不敢杀鸡的人家还要去请邻居来帮忙。鸡鸭鹅的肉块,和着大白菜、黄豆芽、粉条、豆腐、海带、猪血、猪骨头炖成了大杂烩,大半锅菜和肉,熬煮半个多小时,菜中浸着肉香,地道的隔年菜就熬煮成功。
北方的冬天,滴水成冰。年三十中午做的隔年菜,用大瓷盆盛着,放在闲屋里冷冻。从初一的中午开始吃,能一直吃到正月十五前后。在贫穷的年代,这是一道味道独特,营养十分丰富的下饭菜,是胶东上世纪八十年代以前过年的传统菜之一。
我记得吃隔年菜的年代,招待客人的主菜,除了鱼和蛋,猪肉炒白菜就是个特好的下酒菜了。那时过年是见不到黄瓜、西红柿、辣椒、茄子和芹菜的,这些时令蔬菜出现在冬季的市场上,是从上世纪九十年代中期才陆续走进百姓家的。如今,农家人的团圆饭,菜肴已不再是大杂烩,鸡有鸡的吃法,鸭有鸭的做法,人们讲究的是色香味俱全,提倡的是营养的搭配。随着人们生活水平的日益提高,隔年菜已经不再是百姓过年菜肴的主菜了,但隔年菜却还是胶东农家人的传统菜,眼下,大年三十就要到了,那天,总会有很多的人家,还会飘出隔年菜的香味。
传统的,总是令人回味的,就像这传统的隔年菜,它留给我的不仅有对逝去岁月的回味,也有对未来美好生活的憧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