乳山育俗

 

辛明路

 

生儿育女，是家庭血脉延续、民族繁衍兴盛的大事情。是永不停歇的希望工程。说得文雅一点，是托起明天的太阳。育俗内容无论今人怎样看，其主旨毋庸置疑，是为了孩子健康茁壮地成长。

有喜——在乳山，儿媳妇怀孕了，婆婆会高兴地满街说：“俺媳妇有喜了”。得到的回答多是：“得喜啦，我们准备去看欢喜（喜，方言发音：启）”。如果谈话中提到有了、有身子、双身、带着的，也是指妇女怀孕了。添人进口，全家人都高度重视。对孕妇的饮食，尽其所能地安排得好一点。多吃肉类、鸡蛋、海鲜、水果等，力保营养全面。

猜性别——人们积累了一些预测胎儿性别的“经验”。有酸儿辣女、迈左迈右、肚尖肚圆之说。准妈妈喜欢吃酸生儿子，喜欢吃辣是闺女；走路先迈左脚生男，先迈右脚是女；肚子尖的是男孩，肚子圆的女孩。复杂点的，还有计算公式：怀孕月份加母年，减去一十三，双数生闺女，单数是儿男。

降生——从前生孩子，没有到医院一说，都是在家里，找民间接生婆接生。为了不冲炕神，多在炕旮旯（炕沿下的地上）里生。用大盆接住婴儿的，叫临盆；地上铺着谷秸草接着的，叫落草。孩子降生后，当爸爸的要在街门口挂桃红。即一块红布上带有桃枝、铜钱。是男孩的，再加一付弓箭，挂在门左边；是女孩的，不加弓箭加一块佩巾，挂在门右边。邻居们一看到桃红，就知道是生了；再看挂的位置，就知道生的是男是女。

防踩生——产房内不准男人、未嫁姑娘、儿童等闲杂人员进入。知情者当然不会擅入，为防不知情者误入，产家多是留人在门口“拦驾”。民间有种说法，孩子出生过程里，如果恰好有人踏进门，即被称为是踩生者，孩子的性格就会像这人。

报喜——挂好桃红后，爸爸要到孩子的姥姥家报喜。用新的红色包袱，包上红皮蛋（染成红色的熟鸡蛋），数量随意。姥姥留下鸡蛋，另煮一些回之（也是染红）。其他亲戚与邻居，也得派人带着红皮蛋前去报喜。此后，亲朋好友则带上鸡蛋、红糖、婴儿衣服、玩具等礼品前往看欢喜。过去重男轻女，生儿叫弄璋之喜、生女叫弄瓦之喜。虽然都是喜，却有轻有重。对此，乳山人不以为然，崇尚的是儿女双全，重男而不轻女。虽然人们盼望增添劳动力（男孩），但对喜得千斤也十分高兴。因而从未发生虐待女婴、女童的事件。“闺女是娘贴心的小棉袄儿”，有些家庭对女孩疼爱有加。

起名——在报喜的同时，爷爷奶奶要给孙子或孙女起乳名。新中国成立前，男孩多是叫拴儿、锁儿、柱儿、剩儿等，女孩叫花、芝、兰、菊的居多；20世纪中期，叫和平、解放、爱苏、国庆、援朝、跃进、向东的很多；后期，取名开始个性化、艺术化、多样化。孩子的父母、伯叔姑姨舅都可参加起名；有的则请文墨深的人帮助择选既好听又吉利的名字。我曾在《乳山旧时占算风俗》中记述：“旧时富裕人家，先请人给孩子批八字。即在天干地支记年、记月、记日、记时的方法中，取其4组的名称（术语叫四柱），那就是八字。十天干（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与十二地支（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从甲子开始按序配对组合，60年一循环。只要记住某日的四柱，就可推算出任何时间的八字。按八字的五行（金木水火土）属性，考量其生克关系，看命势如何。五行如有缺，取名时补上。缺木用木傍的字，缺水用水傍的字，以此类推”；“20世纪后期，境内出现五格数理取名法。姓的笔画数为天格（单姓加1），看祖荫情况；姓加名的第一个字为人格，看一生的大致运气；名字相加为地格（单名加1），看中年之前；姓与名之和为总格，看中年以后；总格减去人格（单姓、单名均加1）为外格，看外部灵力。各格均以个位数归属五行：1、2为木、3、4为火、5、6为土、7、8为金、9、0为水，也是按五行生克推算。并以九九归一的理念，到了81回归到1，80以内的数，各含吉、不吉的定义，供取名时参考”。

添喜宴——根据自个家的情况，从婴儿出生后的第三日、八日、十二日这三天中，任选一天，为新生儿隆重地举办出生庆典。也是借由宴请来看欢喜的亲朋邻居，以表谢意。

坐月子——哺育期的第一月，婴儿的母亲叫坐月子。旧时月子里要静养和避风。产后体力尚未恢复，不让干重活，门窗也要紧闭，避免过度劳累及风寒侵袭，防止落下毛病。精神上，避免上火生气。在饮食方面，以小米粥和鸡蛋为主食，做菜用油要多一些。鼓励吃猪蹄、乌鱼、章鱼、鲫鱼等，对催乳有好处。

剃胎发——婴儿满月那天，要理发（俗称铰头、剃头）。这是第一次动胎发，家人很重视，多是由家庭位尊的爷爷或者奶奶来当理发师。理发时，大人还要念叨：“一铰金，二铰银，三铰是个聚宝盆，胎毛随风刮，活到八十八，胎毛随风走，活到九十九”。

捧粔粔——剃好胎发，孩子就要第一次出门了，满月后要到姥姥家捧粔粔（一种月牙状的大饽饽）。粔粔是锔锔的谐音，锔子能锔锅锔碗，属加固之物，寓意孩子命结实、好养活。对此，郑华在《孩子到姥姥家捧粔粔》中曾做过翔实记录：“新生儿第一次到姥姥家，启程的前一天，奶奶要用九十两或一百两重的湿面蒸一对大粔粔。造型可根据各家锅的大小而定，通常情况下都是做成中间粗两头细的长椭圆形。面芯里每隔一段距离要放一颗花生米或麦粒，共放七颗，寓意孩子多长心眼”；“蒸好粔粔，还要蒸长岁、桃儿、橘子等。长岁饽饽的形状也是椭圆形的，个头比粔粔小得多，两头各用手捏出一个头，在头上用线勒出几条纹，寓意长命百岁。橘子饽饽的做法是将面揉成长形，在两头各捏出一个钩来，钩的方向正好相反，寓意祈求孩子好养。桃儿的做法大致像寿桃，只是要小一些，寓意孩子能健康长寿”。“通常情况下，孩子的奶奶还会蒸一对鸡或鸭形状的饽饽，随孩子送到姥姥家。各种饽饽做好后，奶奶会用可食用的玫瑰红颜料，逐一点上喜字或梅花图案，看上去很喜庆”；“旧日女人回娘家，多是用编筐盛放婴儿，用小推车推着或是用自行车驮着。盛放孩子的编筐边上要插上桃枝，挂一串用红线串起来染着红颜料的花生，还有点着红喜字的面葫芦，桃枝上挂几棵大葱。花生寓意花花着生，男孩女孩都齐全。葫芦与福禄谐音，大葱则寓意一世聪明。进了姥姥家，大人们会把花生和葫芦取下来，挂在孩子睡觉那间屋的门框上。大葱则要栽到姥姥家的菜园子里，寓意聪明生根发芽，生活充实”；“姥姥通常要把粔粔分送给乡邻们品尝，分享喜悦。孩子回奶奶家时，姥姥也要做同样件数的饽饽作回礼，回程中同样要有桃枝挂花生、葫芦和大葱等。奶奶也要把姥姥做的粔粔送给乡邻们分享，把大葱栽到自家菜园里”。

过百岁、穿百家衣、挂长命锁——孩子出生一百天了，借长命百岁之意，萌生出很多祝福的讲究。孩子的父母要宴请亲朋，营造热闹的祈福氛围。孩子的姑叔舅姨，有分工地准备好礼物。这是约定俗成的，不用事前协商。姑姑挨门逐户要布头拚接起来，做套童装，俗称百家衣，寓意孩子百福护身、健壮长寿。有“姑的布，姨的手，小孩活到九十九”之说。舅姨要共同出资，为孩子打造银质长命锁。长命锁是由戴彩线、挂缨络演变而来的。为辟邪祈安，从汉代就有端午节在门楣上悬挂五彩丝绳的习俗。彩绳在风中舞动，给人祥顺和美之感。爱美的女人，就把美丽的彩线“移植”到自己和孩子的手臂或者脖子上，名之曰长命缕、百岁索、彩线结等。再后来，就演变为给孩子佩带长命锁的习俗。我小时候戴过的长命锁，造型是一只麒麟，头与尾有挂孔，拴着挂链，其四足还连带着小挂饰。同伴们所戴的，有荷花、莲花、鲤鱼、蝙蝠、老虎等造型的。上面有字，如长命百岁、长命富贵、福寿双全、福寿万年等。学龄前一直要带长命锁，上学后方可停带，好好珍藏起来。

抓岁——有的地方叫抓周。指孩子过第一个生日时，对其人生进行预测。郑华在《孩子抓岁》中记述：“小孩子满周岁的前几天，长辈们就开始蒸饽饽、烙饼、炸果子、选购孩子穿戴和玩耍的礼物。周岁这一天，所有的长辈们都带着对他们的美好祝福从不同的村庄、不同的城市汇聚而来。庆贺仪式通常由孩子的爷爷奶奶主持，置办酒席请客是必不可少的。亲属送来的礼物，有衣服、帽子、玩具、毛线、孩子床上用品、营养品等，也有送红包的，数额根据各自的条件而定”；“午饭前，待所有的客人都到齐后，抓岁仪式开始。先在炕头上或床上放一个簸箕，里面铺上锦缎或是毛毯。簸箕寓意“播吉”。再把洗过澡、换上新衣服的孩子抱到簸箕里，等坐好了后，在面前摆放一个长方形的木盘，里面放着各种各样寄托着大人期望的物品，让小孩子任意抓取”；“木盘里放的物品一般有书、笔、秤、尺、算盘、玩具、饽饽、针线包、泥块。摆放的时候，总是把书、笔和尺子、算盘放在最近的地方，其次放置秤盘秤砣，然后才是饽饽、玩具，离孩子最远的物品则是泥块。这样放置是有讲究的。因为书和笔代表着读书人，抓到这个，说明孩子将来可能是个有出息的读书人；抓到尺子，说明他将是工匠，有一技之长；抓算盘、秤盘秤砣，预示着将来能经商做生意；抓到饽饽说孩子将来不愁吃喝；抓到玩具说将来会过安逸的日子；大人唯一害怕的是孩子抓泥块，预示着将与庄稼打一辈子交道，没有多大出息。看孩子抓什么，是抓岁仪式上最热闹的时刻。围观的人都希望孩子抓到大人预期的东西。孩子抓到什么，就会借题发挥，说一些与此物有关的吉利话”。

过头三个生日——小孩出生后，头三个年头的生日都要隆重地庆贺，以后就随意了。

护儿咒语——旧时缺医少药，加之受巫术影响，人们相信意念力，认为特定语言有股神秘力量。为了保护孩子，就产生了一些咒语性质的儿歌。孩子患夜哭症，就在纸上写：“天皇皇，地皇皇，我家有个哭夜郎，过往君子念三遍，一觉睡到大天亮”。一式多份，四处张贴。孩子肚子疼，大人一边抚摸一边念叨：“肚子疼，找老宋，老宋家没有，找老九，老九在磨刀，一割割出一个大屎包”。如果孩子遭受别人咒骂，家长马上回应：“一咒十年旺，神鬼不敢搡（方言发音：藏）”，以破解对方的诅咒。

相关忌讳——在民俗的大项中，很难找到没有忌讳风俗的，育俗也不例外。旧时孕妇对有些食物是忌口的，忌吃兔子肉，怕孩子像兔子；忌吃驴肉，怕孩子像驴脾气；忌吃螃蟹，怕孩子横着行。尽量避免孕妇接触忧思悲恐惊的环境、避免重体力劳动，防止动了胎气。我在《乳山昔日忌俗》中说：“女人衣服忌晾在葡萄架上，防生葡萄胎。出嫁女忌在娘家生孩子、过年，说是对娘家人丁兴旺不利。婴儿不满月，忌打炕、打石、抬粪、破土、动脏物，未满月忌剃胎发。幼儿睡着了忌抱着走路，实在要走，得边走边叫孩子的名字，使其魂魄跟上。小孩脱落的牙齿，要丢在房盖上，扔在地面上不长新牙”等。

移风易俗——计划生育是重要国策，也是有史以来很重要的移风易俗活动。公元1953—1961年，是我国节制生育的提出阶段。在马寅初、邵力子等学者的呼吁下，人们要求节制生育的呼声越来越高。我国领导人也开始意识到人口过快增长给社会发展带来的负面影响，开始提倡节制生育。1958年前后，随着人民公社体制的建立健全，通过会议布置、下发印刷品，节制生育的好处在境内开始宣传。公元1962—1969年，是我国提倡计划生育的试点阶段。1964年“四清”运动以后，乳山计划生育进入实质性操作期。或作绝育手术、或采用药具避孕，多数育龄夫妇落实了措施。公元1970—1980年，是我国提倡晚、稀、少的生育政策阶段。从1979年开始，乳山涌现出很多报名只生一个孩子的年轻夫妇（包括头胎是女孩的）。公元1980年至今，是我国现行生育政策提出、完善与稳定阶段。1986年，乳山成为“全国计划生育工作先进县”。30多年来，乳山的计划生育工作，自始至终走在全国前列。

从信奉多子多福，到崇尚优生优育，乳山人民所走过的心路历程，感动当代，光照后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