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年
郑华
一年又一年,临近年关,男女老少都忙年,尤其让我不能忘怀的是农家人年前的那阵忙乎气,那真是忙中透着喜气,忙中寄托着希冀。
进了腊月门,农具收进仓,粮食满了囤,辛苦一年的农家人终于能坐在捂得严实的小屋里,享受老婆孩子热炕头的惬意了。有人欢喜地掰着手指头细数一年来的收成和快乐;有人愁苦地摇着头叹息一年来的失意和烦忧;大人面对的是现实,小孩子尽是美好的憧憬。离年关越来越近,大街上零星传来“啪…啪…啪…呯…嗵…”的小鞭、炮仗响,孩子们都在盼年,布袋里装着零散的小鞭炮,在大街上随意地放;人们再也坐不住了,年确近了,得赶紧抛开那些快乐和收成、烦恼和失意,勤快的懒的、有钱的没钱的,都要集中精力忙年了。
有打算的人家,进了冬月就开始淘麦子磨面,男人提拔井水,女人淘洗麦子,夫妻双双磨面忙;没打算的人家,特点大多都是懒,日子过得没有谱,车到山前必有路,是他们的座右铭;过年时,只要家家大门外贴上红彤彤的对子,没有人知道哪家的日子过得甜,哪家的日子其实很贫寒。
忙就忙在腊月门下赶年集。穿得花花绿绿的农家人,爬上一辆辆乡邻的拖拉机,叽叽喳喳着,嘻嘻哈哈地相互笑骂着,像潮水一样从邻近的几个小村奔向了某村的集市。一路上的赶集大军一拨又一拨,有走着走的,独行的,结伴的,背着孩子的;有合骑一车摩托车的,骑自行车赶集那是几十年前的老景致,如今不是太多了,用摩托车和私家车驮年货已经是现代人赶集的工具。乡村大集上,人山人海,人头攒动。老远就听见集市上闹哄哄地像开了锅,待一走近,讨价还价声不绝于耳,你偶尔一转头,一人抓了两把瓜子递进秤盘里,只听“嚓…嚓…”几下,拨动秤砣绳,秤杆高高撅起,卖家得意地叫买主看看够不够秤,买主不用看,只需看那高挑起来的秤杆,就麻利地撑着塑料袋,瓜子被“唰…”地倒了进去,成交;整个大集上,吆喝声,交易声,大人的笑骂声,孩子的哭闹声,此起彼复,吃的,穿的,用的,琳琅满目。你选年画,我买烛,你买鞋袜,我买裤。男人采买了一堆敬老天的香烛和招待人的烟酒糖茶、蔬菜瓜果、鸡鸭鱼肉,女人为一家老小置办了过年的衣帽鞋袜。老头老太太紧紧捏着衣袋里的钱,一分钱掰作两半花是贫穷留给他们的美德,末了手里常常握着的是敬灶王爷和财神爷的几把香烛和一小袋糖瓜。小孩子扯着父母的衣袖,男孩子眼里向往的大多是能放响的鞭炮,要;女孩子眼里最看好的永远是那些挂在高处的漂亮衣服,也要。乡村的男女老少,赶年集不得不大把花钱,即使不舍得也要花出去,过年的东西要置办齐。
洒扫庭除、蒸煮炒烙的主持人永远是女人。腊月二十三前后,家家户户搬箱倒柜,能倒腾得动的物件全被一家老少搬到院子里,扫净四壁后,再把搬在院里的物件,一件一件擦洗干净搬屋归位。小年之后,女人们天天忙着蒸饽饽,一直忙活到腊月二十九,大饽饽,枣饽饽,豆饽饽,团圆饽饽,莲子果子……所有的饽饽以蒸到笑了(裂口)为好,饽饽头顶还要点上一个“喜”字或梅花图案的饽饽点,以示喜庆。这些白白的香饽饽盛放在家里所有能装东西的大、小笸箩箱里,或者纸浆打的大小纸缸里,一直能吃到二月二。
女人们忙得不可开交,男人们也没闲着,他们忙着收拾鸡鸭鹅鱼、煮猪头猪蹄。大年三十中午, 这些鸡鸭鹅肉被“嗵嗵嗵”地剁开,再和粉条、豆腐、白菜一起熬煮成一大锅隔年菜,一家子围着丰盛的菜肴,喝着酒,相互夹着菜,尊老爱幼的气氛自始至终,人们举着杯,总结一年的经验和教训,畅想来年的期盼与希望。
午后,当崭新的年画挂上墙,当红彤彤的对联贴上大门,忙年的大人们终于可以稍微喘口气,看着又长大一岁的孩子们在院子里撒欢追逐,听着空中一个一个小鞭的脆响,人们脸上是挂着笑的,即使在贫穷的日子,只要希望在,日子就有盼头,于是,所有的人继续为年忙着,为了晚上的除夕守岁,为了正月里的待客,为了美好的明年。只是,在人们内心的深处,忙的不仅是年,更是来年的打算。这正是“大人望插田,小孩盼过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