乳山医俗

 

                                                   辛明路

 

20世纪初期之前，境内缺医少药，没有现代意义上的医院。人们患病，主要是靠中医治疗；巫医、求神、海上方（偏方）、秘方（多为祖传）、自疗（病人或家属用平时掌握的医药知识进行自诊自治）等，也广被采用。当时的行医方式，常见的有：

坐堂医生——也称开药铺的先生。坐堂是指坐在药铺内等候病人前来就诊。这称呼起源于汉代医圣张仲景，他在长沙任太守期间，处理完公务后，往往来不及退堂，就顺便坐在大堂上给军民诊病。人们尊重他、纪念他，遂把医德医术高超、坐铺接诊的医生称为坐堂医生。尊称如果含有职业性质，就会被当作行业敬语广泛使用。后来泛指所有的坐诊医生为坐堂医生。这些医生的工作室在药铺里，有医有药，是当时条件最好的医疗机构。

试脉医生——外地叫挂牌医生。所有的中医都把脉，为什么叫这类医生为试脉医生呢？因为他们只看病、不卖药。病人拿着所开处方，到别处撮药（抓药、取药）。试脉医生有3种，一种是德高望重的名医，他们家境富裕、不差钱，拒收诊费，意在治病救人、积德行善。一种是生活一般、差点钱，靠收取诊金来补贴家用。一种是打算下一步开药铺、差大钱，靠先当试脉医生来积累资金。那年代都很注重医德，只要是正经的医生，都不会乱收费。为贫穷人减免医药费的事，几乎所有医生都做过。

游医——外地叫江湖郎中、走方郎中、游方郎中，乳山叫路挡先生。他们常在路过的时候，被患家挡（方言拦截的意思）下来求医，故名。这类医生，有的背个药箱，内有常用中成药、自制药粉等；有的还带有手术刀等简易外科工具，给人割除疔疮瘤瘰等；有的什么也不带，只给人看病开方。他们良莠不齐，有品优术良者，也有骗吃、骗喝、骗钱花的。

自疗——人们在长期与疾病作斗争的过程中，积累了丰富的经验，掌握了一些有效治疗方法。头痛脑热、闪腰岔气，用推拿、针刺、刮痧、拔火罐等方法治疗；皮肤过敏，用徐长卿和地肤子等浇水冲洗；红肿热疼、痈疽疮疔，用土大黄、仙人掌等捣碎外敷。等等。

上述均属于中医范畴，以下则属巫医类。

跳大神——是一种阳界与阴界、人与神的交流方式。由俩人配合进行。一人装大神，一人扮二神。大神转圈作法，假借灵魂附体，口中吟唱着别人听不懂的歌谣；二神摇鼓，为大神的歌谣作翻译，告知病因，提示破解灾厄的方法。当然，破解多需用钱、用物。这种歌舞形式，多是模仿鸟兽、精灵的动作，后来发展为萨满舞，被作为一种民间艺术保留下来。

通灵——外地叫扎仙。旧时，三里五村中，几乎都有能“通灵”的人，泛称巫婆神汉。他们中男女都有，以女性居多。是神灵以巫者为载体，为人看病。巫者到病家后，端坐台子或桌子上，执一炷香，口中念念有词，恭请神仙驾临。这过程叫降神。起初，巫者两眼无神，频打哈欠；神灵附体后，浑身抖动、甚至口吐白沫，一副完全失去自我的样子。这种作法，很能迷惑人。一番做作后，长嘘一口气，骤然醒来。然后向病家“翻译”神灵的旨意，要钱、要物、要许愿，打理神灵满意了，病就会好的。他们所利用的神灵，种类很多，最常用有狐仙（貔子）、黄仙（黄鼠狼），刺猬、蛇精、古树、山神野鬼等。

敬神——医家敬医圣张仲景，药家敬药王孙思邈，他们是行业之神。群众敬的是司病之神，如痘神、吼神、疮神、眼光神等。敬这些神，也是摆点饭菜作祭品，上香、烧纸。其中敬吼神时，将其身上撒满盐。人们认为气管哮喘（俗称发吼），是盐吃多了，把盐还给吼神，人就不发病了。

求神——各地几乎都有传言，哪座山有神仙。在山穴洞口取点土、装点水，即为仙药。回去服之，包治百病。或者到正规寺庙拜神求佛，以送子观音，其香火最盛，暂未生育的媳妇，没有不去许愿的。实事求是地讲，在心理的暗示作用下，有些病是会见好的。特别是那些山间林气、岩洞名泉，确有康体益身作用。当然，也有人钻空子，从中骗取钱财。公元1947年冬季，境内传言崆山（位于嶞崮山前）有狐仙给人治病，有求必应，应之即愈，特别灵验。崆山海拔只有百多米，但山的岩体多缝隙，形成了一些天然洞穴，使人颇感幽异神秘。其中有一大洞，两个洞口，分别叫东北门、西南门，狐仙在西南门显灵。求医者不光是胶东人，东北三省专程前来的也不少。洞门前车水马龙、顾客盈门。时值境内开展土改复查和参军支前运动，狐仙扰乱了人们的思想，对施政秩序造成破坏。嶞崮山区委冯春书记，派武装部于永水部长带人前去喊话，做“狐仙”的思想工作，敦促停止迷信活动。在宣传攻势无效的情况下，于1948年2月24日（正月十五）进行洞口爆破。两个门共布3颗地雷，因导火索未插靠，均未炸响。在场的政府工作人员，遭受不明真相群众的围攻谩骂。2月26日，冯春带队，再次进行爆破。西南门一声巨响后，洞内传出求饶声。一位70多岁的老太婆和一位20多岁的小伙子，从东北门爬了出来。区委因势利导，在现场举行批判大会，让狐仙面对群众讲述“行医”过程。原来，他们用皮袄毛朝外穿、头脸化妆等方法，老者装扮狐仙姑、少者装扮狐三太爷。他们密切配合，向洞内搬取钱物等供品，向洞外递送泥土或山泉水当仙药。深夜无人之际，其家人再把钱物等搬回家。

测祟——旧时农村，有钱人找算命先生问病，无钱则自已占测。如果大人孩子身体突然不舒服，或者家养禽畜突然不知缘由患病，人们常采取“请请”的方法，看看到底是冲（作祟者）着什么了。方法有两种：一是往镜子上放鸡蛋，口中询问冲着什么动物、冲着哪位过世的先人。鸡蛋是椭圆形的，不能横放，要求竖立。用排除法求答案。念叨某某名字时，如果手一松，扶在镜子上的鸡蛋立不起来、滚向一边，说明这个不是作崇者；如果一松手，鸡蛋立着纹丝不动，正赶上叨念的是“蛇精”（多有前提，病人曾进过山），那么蛇就会被认定为是冲体（作祟者）。另一种方法，取一碗凉水放在桌上，拿双新红色筷子，直上直下扶在水碗里；嘴里开始念叨（同竖鸡蛋一样），如果一松手，筷子站不住，说明不是刚才念叨的这个对象，如果松手时，两根筷子直上直下地立在水碗里，说明就是刚才所念叨者。目标找到了，破冲措施要紧跟。马上烧开水，舀一瓢开水，冲着门外浇出去，嘴里念叨着作祟者的名字，勒令快快离开。当日夜深人静时，到户外烧纸上香、虔诚祈祷，继续求其停止打灾。如果是冲着哪路神仙、哪位过世的先人，还要许个愿，病好了为其重修金身（塑像）、修缮坟墓等。上述方法仍未破解，长辈患病，婚龄晚辈要速速成婚，用喜事冲开。

捉祟——我在《崇信》一文曾提到：“几乎村村都有狐狸或黄鼠狼昧人的传说，传得神乎其神，不由得听者不信。说被昧着的人身上有附体动物的包结，抓住那个包结，不让它在病人身上游动，就能在不远的地方，如家中的隐蔽处或者门外的草垛里捉到它们。当然做这工作的，得是村里胆子最大的人。医学解释所谓的昧人现象，是癔病患者在谵语。有的癔病病人发作时，其思维反应能力并未完全丧失，在说一些与生活相关联的话，被误认为是某种动物在借其口说话。对深信昧人之说的人而言，这种解释是苍白的。”

看动——传说人到了陌生角落，动了多年未曾动的东西，如石块、碌碡等物件，该物之神是会恼火的，要打灾于人。这类小神法力不大，多是让人闪腰岔气、害害眼病什么的。遇到这种情况，要请人（多是无师自通的女性）破解。如患眼疾，术者掰开患者的眼脸，看结合膜充血的形状，来断定动了什么东西。术者冷水漱口后，向眼睛猛吹几口气，并嘱其病人家属，夜间端盆滚烫的开水，用新炊笤沾着水，洒遍那些被动过的东西。

咒语、画符——有关治病的咒语，有三种形式。第一种是自己直接念咒。我在《育俗》提到：“人们相信意念力，认为特定语言有股神秘力量。为了保护孩子，就产生了一些咒语性质的儿歌。孩子患夜哭症，就在纸上写：‘天皇皇，地皇皇，我家有个哭夜郎，过往君子念三遍，一觉睡到大天亮。’一式多份，四处张贴。孩子肚子疼，大人一边抚摸一边念叨：肚子疼，找老宋，老宋家没有，找老九，老九在磨刀，一割割（方言：ga）出一个大屎包。”夜间做恶梦，清晨在纸上写：“夜梦不祥，贴在西墙，太阳一出，人为吉祥。”

第二种是画符祈笔咒语。对复杂的病，要找“收敕”（深夜到野外吸纳天地灵气俗称收敕）的巫医，画符治疗。画符之前，环环有咒语，咒语能使画符之笔充满神力。一是请神咒：香气沉沉应乾坤，永乾奉开走天门，拜请三清道祖太上老君、三天大法张府天师、道母元君九天玄女，降临来请要扶地扶我救万民，首位白机好随旨，三世高风圣凤灵，圣灵显赫救万民，殿前神通降临来，扶助金身急急如律令！二是敕水咒：此水不非凡水、北方壬癸水，一在砚中，云雨须臾至，病者吞之，百病消除，邪鬼吞之成粉碎，急急如三奇帝君律令！三是敕笔咒：居收五雷神将，雷灼光华，上则护身保命，下则缚鬼伏邪，一切我长生，急急如律令！四是敕纸咒：吾纸书符，打邪鬼，张张皆纸书，敢有不伏者，押赴豊都城，急急如律令！五是敕墨咒：神墨灸灸，形如云雾，上列九星，神墨轻磨，霹雳纠粉，急急如律令！六是敕砚咒：神砚四方，金木水火土，神砚轻磨，霹雳电光芒，急急如律令！七是取笔咒：神笔挥漉，神护佑，籍以安宁，降魔伏邪，吾奉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八是下笔咒：(未点眼之符)天圆地方，六令九章，今吾下笔，万鬼伏藏；（已点眼的符）一笔天下动二笔祖师剑，三笔凶神恶杀去到千里外！

第三种是画符后所使用的咒语。驱鬼辟邪时，巫者多在纸上一笔画一些似字似画的神秘符号，然后舞剑，驱赶作祟者，最后升（烧）符，其灰烬病人用水冲服；有的以字代符，直接写在地上或者患病的部位。比如治牙痛，巫者先在地上画个十字，让病人面朝北，站在十字的中间；又在病人面前的地上写“风火虫鬼”4个字，然后用新钉子逐个字地钉。钉某字时，问病人牙还疼不疼？病人如果说不疼了，就将钉子牢牢地钉在这个字上；遂念咒语：“天仙正气，运转秋冬；银锤到处，永不牙痛！”治肿毒，巫者念咒：“吾本天宫张师，银牙铁金睛，手拿铁笔下天宫，专治人间毒症，吾奉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敕！”念咒毕，朝着太阳吸气，再将吸入的气，吹向笔尖，然后提笔在疮肿上写7个雨字头的怪字（电脑无法打出来），肿毒就消除了。这样的例子，举不胜举。

看风水、算命、叫魂——有病乱求医。病家往往什么方法都会用上的，如找人重新看住宅或祖坟的风水，以求破解之。找人算命，更是常事。占算的方法有批八字、看面相、看手相、称骨、求签、占卦、拆字、圆梦等，根据算命先生指出的方法（多是发纸、烧香、许愿），进行化解。如果孩子在某处被惊吓，回家精神萎靡，要到受惊之处叫魂。大人呼着孩子的名字，叫着“回来吧”，拿着孩子的鞋、或者拖一把扫帚，一路呼唤着，孩子魂魄就跟着回家了。这类情况很多，篇幅所限，不能详释。

相关忌讳——医俗中的忌讳很多。春节期间，未送年不请医、不吃药；急病需求医，要付双诊费（另一份意为破灾之用）。受男女受授不亲观念的影响，男医生给女病人看病，使用“走线脉”，即把线的一端放在患者手腕上侧的脉搏上，医生在布帘外把着线的另一端“评脉”。这种违背望闻问切基本规律的作法，纯是扯淡。其他忌讳，见《忌俗》。

公元1945年9月18日，境内成立了乳山县地方医院（院址在夏村街里西头地主戴俊卿的房子里），设内外科，病床10张，中西医都有。1951年全县普及新法接生，1953年在县医院设妇幼保健科，1956年析出成立乳山县妇幼保健站。之后，随着乡镇医院、防疫站、中医院、结核防治所、精神病医院等医疗机构的相继成立，医疗条件逐步得以改善。这属医史范畴，本文至此将打住。

任何一个俗项，均非孤立存在的，都与方方面面的文化传统、生活习惯息息相关。随着时代的进步，医药科普知识普及率越来越高，从而促进了医疗保健方面的移风易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