蛙声一片的季节

                             文/郑华

    早上骑着车，风呼呼地在耳边过，突然感觉有种特别的声音钻进耳朵里，第一反映寻思是车的声音不对吗？车速太快，即便如此，我仍然在车声隆隆中隐约听到了那特别的声音是青蛙的聒噪，一年里头一回听到蛙鸣的时节 ，那等于时令签发了一张走进夏天的通行证了。

    昨天的一场大雨真的催醒了成千上万只小青蛙。四楼的后排有一间火柴盒大的屋子，那是我的宿舍，取个雅观的名字叫“菊斋”。早上打开菊斋的窗户望出去，满眼都是闪着光亮的绿色，满耳都是虫儿鸟儿的歌声，两条公路防护林带的后面不远处是个村子，除了车在公路上不时地呼呼而过外，现在那片青蛙的大合唱却象极了寺院里喇嘛的念经声。我听习惯了这种声音，也有点喜欢这种声音。

    蛙声象长了翅膀驮着我的思绪回到了家乡，仿佛就在自家菜园的水沟边上，我看见那混浊的有着泥土颜色的雨水里，一片青蛙的卵漂在里面， 在那附近“鼓、嘎、鼓、嘎”的蛙声很有节奏地从水里冒出来，此起彼复，一唱一和，那个时候，我侧着耳朵会听到山岚里布谷鸟儿的叫声悠远地传来，“布谷，布谷，布谷”，我也会带着我的视线从那带雨水珠的葱绿色的草和那各色各样叫不上名字的野花儿上，一点点地游移到了远处的山岚，满世界里绿得晃眼。那美妙的蛙声鸟叫满眼的绿色，会让我同期生出一种对生活无比的热爱，也有一种活着真好的热情。这时候若是陶醉其中，我不会想到曾经的苦痛烦愁无奈的日子。

    雨过后的一只青蛙或是蟾蜍会把我的思绪也引进自家的菜园子里。菜园子里孕育着好吃的青菜瓜果，黄瓜架子象个绿色的小屋，上面挂着戴着黄花的黄瓜娃娃，吃一根黄瓜满口清香，那清爽的气息让打我身边过的人不用凑到我嘴边闻就能知道我的口福，我偷不了嘴。那一架架芸豆也挂着一嘟噜一嘟噜绿色的小刀，青翠的可爱，让我马上就馋那和着海鲜和芸豆的手擀面味道。还有那紫色的茄子苗，我不仅喜欢那紫茄子做的茄子夹肉盒，我更着迷于那茄子的叶子和果实呈现出来的那种紫，紫得有些神秘有些深隧更有一种富贵大气的感觉，我想象着如果能够撷它的紫化为衣裙着在身上，那会不会让我也平添一种秀气和端庄呢？那一垄西红柿架子，棵棵大红灯笼高高挂着，哪一盏摘下来都能美了你的肚子美了你的容颜。

    蛙声一片的季节，我会跟着街坊上的嫂子们一起进山捉一种名叫大头黄的虫子，我不清楚这虫子是什么东西变的，总之它们的肉是鲜美的，但却是树木的敌人。那一年的大头黄可谓是大丰收，在我们的西大山，那片松树和柞树林里，每一棵树上都密密麻麻驻长好几十只大大小小的大头黄，我们大人孩子八九个人，每人手持一个小水桶，摘松球般地抓起虫子就丢进桶里 ，半头晌就能捉一小桶，然后我们就踩着哇声回到村西的河里，唤来大人搬来盆子剪刀，在有青蛙叫唤的河里一边听着它们的歌声，一边把大头黄的身体从上到下豁开，露出白白的富含蛋白的物质，摘除大头黄的肚肠，这一群虫子就这样挨个被我们大人孩子体检以后就可以回家下锅了。大头黄有两种好吃的做法，一是炸着吃，另一种就是碎剁成末拌上青椒下油锅。

    蛙声一片的季节，我在夜晚的河里洗过澡。大雨过后的小河被雨水冲刷得清亮洁净。之后的某日，白天的太阳晒热了的河水，有月的夜晚就约了姐姐和妹妹躺到了河里去，一面数着宝兰色夜空中稀稀朗朗的星星，一面欣赏着月下河两岸的玉米叶子偶尔的沙沙声还有夏虫儿的呢喃哝语。偶尔还会传来一两声青蛙的叫声“蝌蚪、蝌蚪”，那声音不是小蝌蚪找妈妈，倒很象是青蛙妈妈找孩子的呼唤，那呼唤不象是来自河岸上，倒象是在水里轻轻地呼唤。

    蛙声一片的季节，我会在后半夜里突然被一种从天而降的知了叫声吵醒，那聒噪声不亚于青蛙的歌唱，制造这聒噪声的是我前屋家馋嘴的嫂子从晚饭后披着星星带着月亮，约三两个男女一起手持比如废轮胎等胶皮之物以为火把，窜至沿河坝的树底下照回的知了，功夫不负馋嘴人，她们往往能照回好几十只蝉，馋到啥样呢？不吃隔夜粮呗！吃完了就睡去，好美的神仙日子！我常常在夜里听着那个嫂子的炒知了的锅铲声流口水。

    蛙声一片的季节，我总想起沈从文老先生在散文《伙伴》中的描述，他与伙伴找着的一个营生是每天专门为他们的头儿去钓青蛙的故事，那个头儿把钓得的青蛙蟾蜍腿儿洗好后送给乡下的老父母吃，可谓孝。那两人吃了无以计数的青蛙蟾蜍腿儿不知道有没有中过毒。然而我也总是想起那只让我大病一场的蟾蜍。四岁的时候，我在姥姥家常住，二姨下田翻地瓜蔓的时候捉过它，把它的两条腿弄回家让我姥姥用油炸了给我改善生活，吃了以后据说我就哭闹不止，夜里我的姨打着手电我的舅抱着我在山路上深一脚浅一脚地往离家二十里的医院里急急地走去，医生吓唬我的姨舅说再送晚了就没命了，我二姨当场就哭成了泪人儿。自我因此劫难过后，我的家族里再也没有人以青蛙的家族成员为食了。这教训是剂良药。

    每当蛙声一片的季节，我的记忆就象一条鱼，在我所趟过的岁月的河里自由自在地游来游去，游到哪儿哪儿都有一段故事。我知道岁月的河水永远不干涸，我只愿我的记忆这条鱼永远自由永远活泼。

                                                               2006-6-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