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 学 五 年

                                       文/山菊满坡

 

        梁实秋老先生说，上了年纪的人总爱怀旧，上了年纪爱写字的人总会在上了年纪的时候正儿八经地写怀旧的文字。我还没上年纪，可是我却经常地陷入怀旧的时候，所以我在还没上年纪的时候就开始写记录年少的文字，不仅是因为我的脑子经常不由自主地回到童年，更重要的是我的视野只囿于弹丸之地的家乡。人说读万卷书，如同走万里路，而我总想若走过了万里路，该会如读万卷书吧。只要肯思考。

      记得上学那天，我连百个数都数不全。我穿上母亲为我入学做的花衣裳。至今也不忘记那块布料，白底大粉花朵的那种。哎哟，心里那个美！背着一个什么样的书包已不记得了，只记得上学第一天没发新书，在校园里玩拾马河子（胶东一种女孩子玩的游戏）。前排房是初中教室，一个大哥哥正在擦窗子，泼脏水时一不小心全泼到我的大花衣上了，我哭着跑回家了。母亲在做饭，数落我没有质量，为这点小事就往家里跑，我自讨没趣。从此，十个数的加法都不会做的我就正式成了一年级的学生了。我只记得屈辱得很，因为算术于我来说就象天方夜潭的神话，给我唯一安慰的是语文课里的方块字，除此之处，我仿佛失了记忆，是那算术把我算愚笨了。
　

       到了二年级，屈辱仍旧是算术带给我的恶梦。就怕上算术课，那时的课只有两门，语文、算术由一个老师兼任。于是老师在我眼里就有了两种不同的面孔，往往是语文课里老师象天使，到了数学课里她又变成了恶魔。数学课我没少挨老师的白眼，也没少挨打，还被罚站过。象我这种自尊心极大的人，生怕自已不如别人，还真的就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越是想要自尊越是因为学习不如人而自卑。鬼知道家里是不是真的穷得买不起供我读书的纸笔，有一天早上跟母亲要钱买纸笔，被母亲数落一顿，说我净糟蹋纸本，就没有给我钱去买，想来是对我的惩罚。我记得那天搞单元考试，老师要每个学生拿出纸笔来做题，我傻了眼，我没有老师要我们用的那种16开的白纸，于是胆怯地站起来说我没有纸，老师火了，气得她把我揪到讲台北面的窗根下罚站，或许是看我如此愚笨、如此地不教化也没拿我当回事吧，我眼泪汪汪地站在那儿，天晓得我至今什么都忘记了，只不忘记那一时刻的感觉，我有种破罐破摔的心气儿，有点活得不如人的丢人气儿，有点生气自己干么学不会的懊恼气儿，又有点生自己父母气的倔强劲儿，我泪水长流，直到同学们都交了那做满了题的纸也是到了下课的时候，我才灰溜溜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眼睛哭肿得象俩红桃儿。 　

       我知道我学习不怎么样，算术老做不对，做错了题我就撕，所以家长很少看到我有一个完整的本子拿回家，那本子于是几天一个几天一个，用的快得很，不想这次惩罚却罚得我好没自尊，以致于正罚在我那天要考试的节骨眼上，让我一无所有，让我无端地在教室里流着泪低头认罪。这一年我仍旧是除了屈辱之外别无其它的印记，但却清楚地记得我仍旧没有接触过一本课外的文字方面的书。

       到了三年级，让我有一点儿童的欢乐的是语文、图画、音乐，大仿（书法描红）。女孩子嘛，喜欢唱歌，也想跳舞，然而我是差生谁稀罕我？纵使我歌唱得再好听，那差生的标签贴在我脸上，那六一儿童节也就不是我的节日了，我只能看着其他的孩子在六一的舞台上打鼓欢歌，小小的心自此更加自卑着、孤寂着、小心地包裹着，眼里常常流露的是羡慕但不是嫉妒的目光，心里常常喊叫的是上进、上进、再上进，努力、努力、再努力！然而基础差底子薄，我从十个数的加法都加不对就上了一年级，与曾经在入学前上过育红班的同学们相比，那差距有种天河之隔，我纵使骑着白驹追赶也得是个聪慧人才行，况且我是何等的愚笨。这一年仍旧在泪水中度过。 　　

         我除了算术念得不好外，应该说其他的课还是可以的，尤其是语文，我把念书的情感全投入到了与课文对话上了，从没见过一本课外书的我，把语文书当成了接触社会的视窗，新书一下发，我能在最短的时间内从头到尾翻一遍，心中大体就知道了哪篇文章能吸引我，数学书就不同了，往往是不到学的那一页是断不能让我主动去翻下页的。

        由于我偏科太重，算术老跟不上趟，老师和家长商量着要我留级，不想这一举措实乃我人生的一大转折，从留级的那天起我暗暗发誓，不再当尾巴。说来也怪，这退后一步走的口令，竟让我的脑袋突然开了窍，短短的时间内我打开了束缚我不能自由的数学枷锁，自诩从此喝上了面汤（当地人以喝面汤喻容易和顺利），以致于我先生如今总拿“你什么时候能在三年级象你妈那样喝上面汤”这话跟我儿子说教，那是他恶作剧地开涮我戏谑我。 　　

       数学跟上了趟，给我的不仅是喜悦，也有老师的重视和同学们向你投来的尊重你的目光，更是自己自信心的从此树立，有如雨后的天晴，我的心情象那唱着歌儿的百灵，就从那里起，我的人生履历才真正在我的脑子里拍成了永不磨灭的影像，一幕幕拓片，一个景儿一个景儿地收藏。特别是登上了六一儿童节的舞台，让我第一次享受到了身为儿童的自豪。这一年我对语文的词汇开始感兴趣了，更让我不能忘记的是课文的意境，还有那李白、杜甫、王勃等人诗下的那些个插图，让我浮想联翩，这一年心情好了但仍旧还是没与课外书相识。 　　

      到了四、五年级，我已不再被打入差等生的行列了，竟然当了班级干部。我的学习也一路走势良好，都只限于书本上的知识，用现在我的眼光看，我不是个会学习的人，充其量只是学了一肚子死知识。也就在这一年,我跟着弟弟沾了光，我弟弟快上小学了，他老吵着要我爸爸买小人书，于是老爸就在集市上给弟弟买来了《女交通员》、《吊死鬼》、《草原英雄小姐妹》《努尔古丽》，我就在翻乱了这几本小人书中度过了我的童年时光。

     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我想这沉舟和病树是我小学五年前期的插曲，那千帆过和万木春也是我奋起直追的写照。

                                                              2006-8-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