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面大镜
文/山菊满坡
在我的记忆中,小时候买东西,买坏东西的时候是经常有,我常常把东西买回家才发现东西是残次品,这在我年少的时候经常想起来就问自己:坏东西咋这么偏爱我?然而小时候我玩东西玩坏的时候却不是太多,破坏指数近似于零。然而不破坏则已,一旦破起坏来非来个大动作。家中一面母亲结婚时的陪嫁品---大镜,就毁在我的手里。
那面大镜据母亲讲花掉了我姥爷九块九,相当于现在的百元大钞。大镜的最上方是牡丹凤凰,大镜的右下方还有一朵小牡丹,整个镜面别致清新,图案富贵大气。
八三年,家里已经通上了电,我的姐姐再也不用点着煤油灯熬眼绣花了。勤劳的姐姐夜夜绣花熬到十一二点,我那时正在六年级读书,和姐姐睡在一起,就在她绣花的花撑底下睡,我常常躺在姐姐的绣花撑下,看姐姐的手在我头顶上一针一针地刺针、抽线动作,时间一长了,我就喊着她快睡觉,因为也影响我休息,我第二天还得上学呢。我经常在熬不下去的时候,不知怎么就睡着了,而我的姐姐却还在飞针走线。
有一天,我母亲走娘家去了。长女如母,姐姐侍候爸爸和我们几个弟妹吃了晚饭,然后就正儿八经地坐在了绣花撑前。夜里,我瞪着眼看着那双灵巧的手不停在忙活,那灯光亮着,搅得我无法入睡,就央求姐姐少绣几针,求她把电灯关了,姐说再绣几针,我说不行,姐还坚持说再绣几针,我就是不依,最后我火了说:“我明天还得上学呢,亮着灯我睡不着。”姐说:“我一点不瞌睡,你就再叫我绣几针吧。”我二话没说扯过电灯的开关绳就把电灯拉灭了,姐慌忙拿撑板比着那灯绳贴着墙皮往下拉,还真行,电灯被她摸着黑拉开了,姐一拉开我就扯灭,最后姐火了,没好气地拿着撑板朝空中一指,她本想还象开头那样拉灯,只听哗啦一声大响,大镜土崩瓦解,碎镜片子从半空中撞着大镜下面安放的缝纫机,带来了二次三次地稀里哗啦。与此同时我听见刚入睡的我爸爸马上就在另一个房间做出了反映。而我在听到那些响声的时候,一楞,马上就把耳朵捂起来,象要被杀了一样,嚎哭,边哭边象个受惊的小狗一样钻到了炕头的最里边,用被子包着身子,只露出头和捂耳朵的手,而姐坐在那儿没动却直哭。
“你们都干了些什么?”听到响声的我爸爸从另一个炕上爬起来,手里握着一个笤帚疙瘩,边急促地问着边直奔我们的房间而来,从没挨过打的我,在绣花撑底下捂着耳朵,惊恐地张望着那个站在地下的老头子,我看见我爸爸那个下巴气得发抖,拿笤帚疙瘩的手,在空中高高地举着,他朝我喊着:“你还知道害怕,你出来,出来看我不打你。”然而他却看着直哭的我姐说:“你大也没有个大样。”老头子说着这句话,我紧盯着他手里的家伙,看她打不打我姐,我看见老头子慢慢地把那手放了下来,那笤帚疙瘩敲打着炕头说:“等你的妈回家管你们吧。”
爸爸回他屋上炕了,临走嘱咐我姐别再熬了。这时候我看见不用挨打了,又一个鲤鱼打挺倒过头来就躺下了,也不管姐姐是绣花还是睡觉的问题了。反正我一会儿就挂着泪水睡去了。
直到第二天傍晚,我已放学在家。看见从姥姥家回来了的母亲,只见她神采飞扬地跨进家门的那一时刻,我的心立刻就悬了起来,想起了房后大妈教育儿女的那个打呀揍呀,我开始心惊肉跳,我们姐妹弟四人从小都没有挨过打,因为我们不大讨大人厌烦,所以很少讨打,也是我父母性情温和,所以我们没享受过皮肉之苦。我磨磨蹭蹭地走到母亲身边,低眉顺眼、吞吞吐吐地说:“妈,昨天晚上,我姐姐把大镜打了。”我来了个恶人先告状。在绣花的姐说:“还不是因为你才打了吗?你不拉灭灯,我怎么会打了大镜?”张说张有理,李说李有理,我和姐开始争执起来,只听母亲很平静地说了一句话:“打就打了吧,没什么大不了的。等以后再买一面吧。”我不知道姐听见这话是什么感受,当时我那心里压了一天的一块大石头一下子落了地,母亲不打我们!我竟然还恬着脸问了母亲一句:“真的不打我们了吗?”母亲说:“打你们有什么用?镜子怎么也是碎了的。你们大没有个大样,小没有个小样。什么时会能叫我少操点心?”
这面大镜就这样毁在我手里,就这样象风一样从母亲的眼里消失了,可是我至此从没忘记过那面大镜,那镜子破了之后发生的一切,让我真正体会到了父母亲的爱。我时常停在那个挂放大镜的墙下立着发呆,不仅是因为少了让我看见自己模样的那种感受,也因为多了一种让我无法忘怀的想念,同时也教我当了母亲以后不能轻易对儿子为打碎东西而动怒。
我在高中读书时,学政治经济学,学到了一句话是“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我有一次周末回家,给做饭的母亲烧火,恰巧母亲那天手里发滑,把拿在手里的一个碗给打碎了,我说:“打了就打了吧,我们政治老师教给我们,说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你看这破碗若不打破,你不会去买新碗,就象咱家那个大镜,如果不被我和姐姐给破坏掉,你怎么会买一个新的给我们用呢?”我一边说着一边跑到墙上新挂起来的那面大镜面前照着自己的嘴脸,那可是我父母托人在外地,用了好几年的时间才采买到的一面大镜,因为这东西已经不时兴了,但在我们家女孩子多,所以比较实用。而我的母亲听了我“旧的不去新的不来的”的书本话,又好气又好笑地说了一句:“个败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