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瓶红墨水

文/山菊满坡

只要一提起学生时代最难忘的不安事是什么，我的脑子里第一个闪进来的镜头就是一瓶红墨水。

那是小学三年级，有一天我做值日生，下午课间活动打扫卫生，我和同学把地扫完以后，就开始擦黑板，再擦那个用纸浆包裹的泥讲台。老师的一瓶红墨水就在讲台的左上方，那块不听话的抹布一角正好嵌进那瓶红墨水的底部，我一抽抹布，墨水瓶子倒了，红墨水流了一讲台，我一下子傻了眼。

不多时，伴着上课的铃声，老师走进了教室。看见讲台上被红墨水渍透了的模样，老师严肃地问：“谁把墨水弄洒了？”我吓坏了，本来见人就害羞的脸，这会儿红得有些发烧了，我站起来说：“老师，是我擦桌子不小心碰倒了。”老师说：“知道了，坐下吧。”

心砰砰直跳的象七八个水桶打水一样，坐下来心还是不安稳。心里盘算着怎么回家跟父母要那两角钱去买一瓶红墨水赔给老师。

自那瓶墨水意外洒了以后，我的心就有了心事，做什么也提不起神来，就象做了亏心事一样无精打采，回到家是吃饭也不香睡觉也难受，我不知道怎么跟父母亲说，也没有勇气跟父母要两角钱，可是我又特别想陪老师的墨水，我一次次地鼓起勇气想跟母亲要钱，跟在她身后像个尾巴，可又害怕母亲说我，于是我就一次次地没能把话说出来，我一次次地安慰自己：老师一定原谅我了吧！

第二天，我穿上母亲为我做的一件白底红点点地新衣上学，那块布料可能很吸引我老师，她在课间我们自习的时候走到我身旁，用手扯着我的新衣摸了摸布料，和蔼地询问我这是不是我妈做的，我说是，她表扬说我穿着真好看。可是我脑子里只盛着那瓶红墨水的影子，我站起来红着脸对老师说：“老师，那瓶红墨水等我攒钱赔你好吗？”老师说：“不用了。”我坐下来长吁一口气，老师本来没有放在心上的事，而我却为此伤神极了。要攒够两角钱,在那个二分钱能买一张白纸的年代也实属不易,直到老师都不教我了,我也没实现还老师一瓶红墨水的心愿。

这件事过去快三十年了，可是这瓶墨水不但没在我的记忆里消失，反而日渐鲜亮。我常想，如果我那时候有能力赔给老师，我就不会那么永远记住那一个时刻，正因为那是一个末了的心愿，所以让我至今想起来就失落，就象欠了债一样的感觉，然而债主却已经找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