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灵的四季

 

文/山菊满坡

 

绘画的人，对四季很敏感，比如画山时会怀着“春山如笑，夏山如怒，秋山如妆，冬山如睡”的大框架挥毫泼墨。

刘墉撰文说：“随着我们心情的起伏，即使在一天当中，不也可能有四季的变换吗？” 我向来对心灵也有四季一说投赞同票。北方的四季分界鲜明，不同季节的变迁，人的心灵也就有了不同的感受。

我是愁冬的。我把一切的苦难和不顺都等同于冬天的寒冷，常常冬还没来我就怕，冬天来了我天天祈祷着冬快快地走。不忍想冬。

在冬天终于离开的时候，突然有一天我们就会甩掉围脖子脱掉棉袄走在春风里。经常就会遇到一个个面带笑容的人儿拍着你的肩膀说：“认识你真好！”你也真诚地回说：“认识你真好！”，暖融融的话语就象刚出土的草芽儿，又象杏儿，桃儿，梨儿，苹果的花儿，赶着趟地惹你笑颜开花，于是结伴儿一起开始了旅途，你看见前面的路上，到处都是春天的花朵，大家纷纷地都去摘花朵编花环，你给我戴我给你戴。我欣赏春天赋予万物的那种朝气，就在我看见小草踢掉冬的棉鞋赤着脚钻出地面的那些天，我的心灵也常常会面朝大地春暖花开。春天的朝气常常教我春天不知愁滋味。

我爱恋夏天，满世界里绿得浓酽，热得泼辣，要下雨就下得瓢泼一样，要阴天就阴得黑锅底一样，要放晴就晴得不带一丝儿云彩，要花开就开到了极致的漂亮，要蝉鸣蛙鼓就鸣得不留间隙、就鼓得此起彼伏……我欣赏夏天赋予万物的这种执着，就在我看见烈日下的绿树，枝繁叶茂如伞盖，并没被炙烤受伤的那一时刻，我的心灵同样也携带着如夏天一样执着的情感，敢爱敢恨，棱角分明。我的心情有些时候也会被扯落一地枝叶，但我仍然相信那是掉落的一地鸡毛，那是退休了的死细胞，它们并不妨碍我敢爱敢恨，棱角分明的那颗心脏有规律的跳动。正如夏天悄悄地走了，秋天已款款地来了，那么地自然、从容。

秋天是成熟的季节，也是思考的一季。年少时充斥心灵的多是悲秋的情怀，往往早上吃着田里采摘回来的地瓜花生玉米，到了中午，上街一看满地的黄叶，还有那正忽忽悠悠下旋的叶子，还有被秋风刮着到处飞舞的干玉米叶子，还有那条在夏天宽畅清亮的小河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铺满了青苔，而且变得瘦瘦的窄窄地，还有那一只喜鹊独自站在一棵正落叶的河边树上，用沙哑的声音间或着唱一两嗓子，还有那一阵凉似一阵的小秋风……心情一下子一落千丈了。我记得我年少的时候就过不得秋天，肃杀的气息往往让我看不到收获的喜悦，这种情感驻足我的心灵已经太久太久了，这让我感觉到自己面临一个个突然的变故，会固守着第一时间心灵捕捉到的信息而作茧自缚。

年岁越来越大，我似乎一下子从悲秋的情怀中突围了出来，放眼看去，一切都按着大自然的安排有秩序地一岁一枯荣着。当心灵走出狭小的空间，我分明感觉到了心灵四季的变换真的可以在一天里转换。比如当我看到那些树呀草呀花呀，它们在被戕害荼毒的时候，我就想它们会不会心疼自己的命运多劫呢？然而我看见的却是它们依然昂扬着生机，自我愈合着伤口，不对伤害它的人或动物发半点的怨言，这是何等的气度！可是不能因为它们不会说话不会走路不会骂人就小瞧了它们。人若是戕害荼毒它们紧了，大自然也会帮着它们惩罚人的，比如山体滑坡，比如泥石流。这时候你的心灵不能不如四季掠过。你惊叹于植物的宽容而感觉美好，你自喜于自己的放纵而感觉伟大，你沉溺于自然的厚爱而不加珍惜，你惊诧于变化的环境而束手无策。那洪战辉自十二岁开始能够既当爹又当妈又当哥养大一个弃儿，这时候你的心灵可能就会出现四季的变换，既有春天般的温暖，因了洪战辉精神上的感召，又有了夏天般的火热，因了洪战辉事迹的感人，同时也有了秋天般的收获，因了洪战辉兄妹被社会的关爱，也会有冬天一样的寒冷，因了洪战辉曾经吃过的常人难以服下的苦。

健全的人、衣食无忧的人，往往没心思注意到心灵的四季，只有那些无助的人，那些生命和健康受到过威胁的人，才最能直接感知心灵的四季，那是人与社会给的冷或暖。我曾经经历过那种因无助或健康原因带给我的心灵四季的体验，我想无论经受着哪种季节，对于心灵来说，经历着，接受着，都是一种财富,尽管我愁冬,但我依然得过。

 

2006-9-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