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盆与栀子的对话

 

 

郑华

 

 

一只直径达一尺的泥盆从窑里出生后，不知道在世上闲待了有多少年，它脆弱的生命寂寞极了，它常常望着那些漂亮的花儿痴想：我若是怀里也能栽一棵花，该有多美好呀！

一枝栀子花的剪枝，经过几个月的阳光、水和空气的喂养，终于在水瓶里生了根，它天天渴望：我多么想在泥土里长成一棵大树呀！现在哪怕叫我住进花盆里也好！

春天来了。呆在水瓶子里的栀子终于用它自已的妩媚长成了一棵栀子花幼苗。

一个爱花人终于看出了栀子花苗和泥盆的心思，她把栀子花栽在了泥盆里，于是泥盆和栀子花一见如故，接下来的日子里，它们亲密得如胶似膝。

可爱的栀子花有了花盆的呵护，它美美地伸展着年轻健壮的腰肢，抖动着秀美的绿发，微笑着热情地跟泥盆打招呼：“你真好！你的怀抱真适合我，我不想离开你了好吗？”

泥盆高兴地说：“只要你愿意，我打算用我的一生来陪伴你。”

日子一天天过去了，栀子花和泥盆相依为命，一起听风沐雨经历霜雪。谁见了它们都说：“这盆栀子长得真旺盛！”

第二年，美丽的栀子花开了，馥郁的香气熏醉了泥盆，洁白的花朵引来了漂亮的蝴蝶，特别是那个爱花人的心也偷偷地乐：“栀子栽在这个花盆里再合适不过了，我可算为这个泥盆找了一个好伙伴。”

美好的日子过去了五六年，栀子花日日围着太阳公公舞蹈，夜夜伴着月亮婆婆睡觉，它的头永远抬向了蓝天。它渴望长大，渴望长高。它疯了一样从泥盆里吸取营养和水份，那高昂的头颅里，驻扎着永远向上的信念：我要长成一棵参天的大树！

栀子努力地拔高，花冠也挣扎着扩展，可是脚底下的根却被泥盆牢牢地抓住，攒得很紧。

栀子花终于累得不行，它第一次埋怨泥盆说：“伙计，我在长大，你怎么不和我一起长大呀！”

泥盆说：“亲爱的，我出生时，祖先已经告诉过我，我永远不能长大，我要长大的时候，一定是粉身碎骨的时候。”

栀子花好伤心，它既心疼泥盆不能象自己一样长大，又为自己老想长大却施展不开的命运开始了担忧。它天天蜷缩在泥盆里，一日日地精神萎蘼不振，由于营养不良，它的叶子开始变得越来越小。可是它想长成一棵树的信念却越来越按捺不住，于是它拼命地长根，它知道只有根系长大了，自己的身高才有可能更高，它多么想有一个宽敞的环境透透气呀，它努力调整自己的根系，在泥盆里扭呀绕呀，几年过去，它的根把泥盆里的泥都拱高了，根系终于长满了泥盆，再也没地方伸展了。

难受极了的栀子花愁苦地对泥盆说：“老伙计，帮帮我吧，我的祖先生下我的时候，只教给我一个信念，每一棵植物都要朝着长成一棵树的方向前进！我现在在你怀里感觉很难受，有些喘不上气了，你快救救我！”

已经用尽最后一丝力量苦苦支撑着栀子花的泥盆痛苦地说：“我知道了，我也已经懂得了一个道理，那就是适合才是必要的，如今我已经不适合你的生命需要了，为了使你毫发无损，就让我为你的生命长大一次吧。”

泥盆说完这句话，默默地轻轻地裂开了一条大口子，它碎了。

“哦，不！”栀子花抖动着一身的枝叶说，可是晚了，泥盆已经碎掉了，它已经听不到栀子花最后的呼喊了。

栀子花那痛苦挣扎的根系立刻暴露在爱花人的眼里，爱花人这才意识到自己无视了泥盆和栀子的快乐和痛苦，泥盆的碎片被爱花人收拾起来，用作堵其他花盆底下那个盆眼的材料，而栀子花被小心地移到了另一个更大的泥盆里去了,它毫发无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