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村场院的记忆
刘方计
题记:
技术革命带动了生产力的发展,农业机械化的突飞猛进,彻底改变了农民原生态的生活方式,许许多多的原始工具和生产技术得到改进。以往的农村村容村貌,农业的生产结构和物种的进化,农民赖以生存的生活方式,已成为历史的永久记忆。农村场院的记忆,就是在不能忘却的记忆里散发出的一缕清香。
细数场院功能 彰显社会的发展进程
农村的场院即我们常说的打麦场。最早对场院的记忆是在上世纪五十年代初期,好像那时还没成立人民公社,场院的印象很零碎,那时的场园应该是互助组、高级社的产物。场院院址的选择一般都在村头和离村较近的田头,这是为了方便农人往家里收拾粮食所为。场院是粮食聚会的地方,最先进场的庄稼就是小麦成熟收割的时候,小麦进场,场院就变得热闹起来,人们用碌碡(砘)打场,用木锨扬场,小麦收回家后,接着就是玉米、豆子、谷子、花生进场。每到秋后收拾完了地里的庄稼,也就是到了地了场光的时候,场院也就完成了它的使命。场院中间是光净的,周边跺着秸秧草,早晨晚边有人到场院背秸秧草回家用铡刀铡了喂大牲畜,其余时间,场院会变得静悄悄的,此时,这里就是鸟儿的天堂,它们在这里交谈,唧唧喳喳;偶尔有老鼠出没,到草垛边觅食;放学了的孩子有时也愿意跑到场院里去嘻戏打闹。
对场院最深刻的记忆,应该是一九五八年成立人民公社以后,那时村里成立了生产队,每个队有三四十户人家,可谓家大业大了,场院的规模要比原来大得多。那时土地成方成片,围村呈辐射状散开,场址的选择很讲究,一是要离村近,离井近,其次是要有大树依托,炎热的夏天好背靠大树乘凉。有的生产队没有这些条件,就只能不惜拿出好地来换取。记得那时每到五月端午前后,正是各生产队沉(整理)场的大好时机,农人们把场院位置确定下来之后,首先把杂草清除干净,然后在场的表面覆盖上一层黄岩泥。泥要捣细,捡出石崮子,均匀地撒在表层,然后喷上水,待盖土湿润后,此时就把准备好的碌碡拖到上面,人工拖着在场上来来回回的碾轧,最后一道工序是用光滑的石砘把场园轧出镜面为止。每到沉场的时候,碌碡的铁挂钩在砘窝里发出呱啦呱啦的响声,每个场上不只一挂碌碡,也不只一个场园在沉场,各个场园沉场的声音混杂互动,恰如用铁器和石器弹奏出的一曲悦耳的交响乐。燕子低飞,玩童嘻戏,整个沉场的场面就像在欢庆丰收的开场锣鼓一样热闹。
场院劳作繁杂 讲述火热的劳动场面
三麦没有一秋长,三秋没有一麦忙。麦子进了场,是最忙的时刻。当一车车麦个子进场以后,劳力们把铡刀拖到了场边一流摆开,就像开铡问斩的架式。一个个麦个子在铡刀下把麦根铡掉,然后抱到场中间麦头朝上闯立起来,这就叫晒场。到了中午毒日头上来了,就开始打场了,那时没有脱粒机,全靠碌碡碾轧,人们把碌碡绑上支棍,我们土说叫指杆子。驾上牲口拉着碌碡满场转着圈碾轧。执掌指杆的人需要好腰好腿的劳力担任,他要托着指棍手里拿着鞭子还要握着臭水瓢。碾轧一气后,把牲口拉出去接屎尿,有的还没到翻场的时候牲口就开始又拉又尿的,掌指杆的人早有准备,用瓢接着。其它劳力就翻动麦场,翻场也有学问,首先要从中间翻动,然后周边要都朝着中间翻,要把轧扁了的麦秸重新闯立起来再轧,这样反复三次后,这就是一场。当农人们把麦秧垛罱散起来以后,碾轧出来的麦粒和麦糠夹杂在一起,堆起来后就开始扬场了。扬场是技术活,一般都是老庄稼手担任。扬场时都是看风向,要逆着风扬场,有时风是转着吹来,那扬场的人就要转着扬。第一场麦子打下来后,还要对打完的麦秧再进行一次碾轧,程序和第一次一样,这叫罱场。一般罱场要进行两次,罱两遍以后就要把麦秧垛起来,麦秧垛呈椭圆形堆起。麦秧没多大用处,除了当草烧火外,一般都用来掺在泥里拖墼(土坯)用。打完麦子后接下来就是玉米进场,扒苞米的活计大多都是家庭妇女的事,她们把玉米底部留出3~5个叶,留着编玉米辨子。近水楼台,她们自发的把大且白的玉米袄扒下来,留着蒸馒头和蒸饽饽的底替,俗成约定,没人计较和管顾。花生是最晚进场的作物,花生刨下来以后,先垛在山里,花生垛成椭圆形,垛时把花生铺(花生刨下后要得瑟泥,得瑟净泥土后花生果朝上一簇簇铺好称铺)蔓朝里果朝外呈椭圆围放,中间也要用花生铺直上直下创立当芯,起连接作用。垛定就是果朝里蔓朝外封顶,蔓要长出一把掌以挡雨水,最后用花生蔓把垛顶封好。霜降后,开始夹(下)柿子挑花生,花生进场后,摔花生的事也是家庭妇女的事。摔花生有规定,要找大公无私的人管场,不让带孩子进场,不许吃,因花生是油料,产量又低,吃了这还了得。当然也有不自觉的人啊,摔花生挨训是很丢人的事。
场院维系生计 细数曾经的分配原则
生产队一般都是打下头一遍麦子后就开始分麦子了,那时小麦产量低,按人口和劳力分配,叫人七劳三分配原则。后来罱场出来的小麦留做找差粮分配。分小麦的时候很热闹,一般头场麦子下来后,晒干扬净,拢成长椭圆形的堆,劳力要干活,一般都是家里的非劳力拿着口袋(袋子)到场院排队依次领取。排队靠自觉,谁都想早早领到麦子。这时小队会计很关键,都要看会计的眼色行事。会计夹着算盘拿着帐本,他在哪儿蹲下,原来排好的队就要向他靠拢。会计也有私场假待的地方,他一个眼神或是眨一下眼,噘一下嘴,人们就知道从哪儿开始。有经验的人往往不排队,就靠眼色行事,当然也会惹出纠纷。
场院的职责就是装载两季粮食的场所。夏忙分完小麦后,接下来的就是分秋玉米、豆子、谷子等杂粮,这叫粮食作物。最晚分的是花生,叫分油料。那时白天都用于劳作,分配大多都是用晚上时间,要点汽灯的,挑灯夜战是那时最时兴的活,也叫打夜班。再忙再累,分获胜利果实是农民最惬意最幸福的事,人们的脸上都漾溢着甜蜜的微笑。
秋末,农作物都分配结束,场院里最后一块活计就是包场。那时生产队都有大牲畜,也就是骡马驴牛,包场就是为骡马驴牛准备草料的活计。劳力都集中起来,把铡刀拖到场上,把玉米秸、谷草、花生蔓等铡成寸状,搅拌均匀,垛成长方形大垛,通称叫牲口草垛。农村看到牲口草垛起来的时候,也就兆示着一年的农活结束。
场院,作为农村最大的空地,曾经也是农民聚会的地方。每当收拾完了,村里来了秧歌或是戏剧,赶交流会等,场院当是首选地。记忆最清晰的是村里来放电影的,场院便难得地热闹起来,吃过晚饭的人们,开始聚集在此处,无数的烟袋锅里的火光便点亮了群星,手持巴蕉扇子的人们,不停地扇打着伺机进攻的蚊子。洁白方正的银幕竖起来了,大大的喇叭也挂在支撑幕布的木杆上,当音乐响起,闲谈的人们立刻噤了声,连蚊子也不再低吟,目光都被吸引到银幕上。偶尔会听到几声呼叫声,不知谁在寻找自家的孩子。
多年以后,当我身处都市的繁华,当村庄的场院已成为历史,才发觉曾经的美好,竟是我萦回的记忆和远去了的眷恋。
如今,随着农业机械化的进展,古老的耕作方式正被现代化所替代。收割机进到地里,边割边打边收,家家户户都建起了平房,从机器里倒出的粮食,大多都搬上了平房进行晾晒,然后入缸进垛。场院已经失去了它的功能和作用,逐渐被遗弃荒芜,或是移做它用。然而,场院毕竟是计划经济时期的产物,曾经是维系着农民生计的场所,是不能忘,也不应该忘记的地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