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增产
在山东省乳山市,一提起半朝銮驾,多数人就会联想到那些办事不太精明的人,跟现今的“二百五”差不多,甚至将其简称为“半朝”。
其实,在清朝,半朝銮驾是一个了不起的荣耀。在群臣中,一般的立功者皇帝只赏给一件“黄马褂”,只有重臣奇功,才能获赐半朝銮驾。据悉,康熙年间,皇族之外只有两人获赏半朝銮驾,一个是山西省的陈廷敬,一个是山东省乳山市徐家镇西峒岭村的姜伟。陈廷敬是康熙皇帝的老师,因其主修《康熙字典》功德卓著。那么,姜伟是怎样获得如此重赏?故事还得从头说起。
姜伟生于顺治十四(1657)年,出身于武术世家,自幼习武,尤擅轻功,有“跺脚断石”之能。康熙六年,姜伟跟随其二叔姜表东(1643——1740)赴京就读,因其武功卓绝,深得康熙皇帝的赏识。康熙八年,在御师姜表东的建议下,康熙将姜伟纳入“布库”——少年童子军,藏于武英殿内秘密训练。后来,在抓捕大奸臣鳌拜时,姜伟以“千斤脚”将号称满洲第一武士的鳌拜打昏在地,立下大功。康熙皇帝恩准将少年的姜伟列编御林军,主攻学业。
康熙十四年,十八岁的姜伟武科夺魁,受封粮运河武略将军,后调回御林军。
那时的御林军分为禁卫军和近卫军,禁卫军为主负责守备紫禁城,而近卫军则主要负责皇帝的安全。初入御林军,姜伟在禁卫军任武都。禁卫军管制极严,士兵稍有懈怠便会遭到殴打,甚至被处死。姜伟带兵却很讲仁义,耐心传艺,很少有挨打者,兵卒们都愿意跟随于他,口碑极好。姜伟的“仁德治军”方略,深得康熙皇帝赞赏。终于,姜伟被调任到近卫军,成为御前带刀侍卫。
康熙二十年春,康熙帝夜梦父皇顺治,顿觉忧心,又闻听有“顺治出家五台山”之说,便决意起驾山西,亲访五台山,钦点姜伟率侍卫军护驾。
在康熙西巡的路上,大军夜宿驿站。半夜时分,忽有几个刺客从天窗入室,几支毒箭一齐射向康熙皇帝,圣驾性命堪忧。侍卫官姜伟见势不妙,顾不得制服刺客,纵身蹿到龙床前,用身子挡护着皇上,身重数箭。这时,侍卫们闻声跑来,将刺客拿下,经审问,乃明朝残余势力袭扰。
在此后,姜伟随康熙皇帝首次渡江南巡。一路上,多次遭到吴三桂党羽侵扰,姜伟总是冒死救主,化险为夷。
因姜伟足智多谋,护驾有功,于康熙二十四年晋升为兵部侍郎,为从二品,相当于如今的国防部副部长。
自从康熙亲政以后,长江持续闹乱,朝中多次下拨银两,却久治不愈,康熙皇帝于二十八年再下江南,亲察治江工程。
这天,南巡大军乘船渡江,微风拂舟,岸绿花红,亭榭楼阁,尽收眼底。正当康熙帝赏心悦目时,方舟突然急剧颠簸,令人坐立不稳,大有倾覆之势。侍卫官姜伟判断有诈,遂带几个侍卫潜水探查,见船底下有十几人贴在船边,企图把船掀翻。姜伟等人在水中与暴徒搏斗。最终,十几个水贼潜逃,姜伟与几名侍卫却身负重伤。
姜伟再次舍生救主,令康熙帝感动不已。但是,清朝早期,朝中对官职的提拔有规定:文职官员不予限定;而武官,属于兵部尚书、领侍卫内大臣等要职,必须由满人担任。姜伟作为汉人,已至从二品武官,在品级上不能再提升了。康熙皇帝思量再三,颁旨:恩赐姜伟半朝銮驾,享皇室之誉。
姜伟屡建功勋,一路飙升,令朝野群臣暗自妒忌,尤其是那些满洲的皇室贵族,心中不平,都在伺机找茬。
康熙三十五年秋,姜伟接到家书,说是祖父病危,让他速回。姜伟是一大孝子,闻听爷爷病危,心情焦急,急忙把家书一事禀奏圣上。姜伟身居要职,皇帝也离不开他。但是慈悲为怀的康熙皇帝还是恩准了,命其速去速回。
为减少途中麻烦,姜伟携带着半朝銮驾从京城出发,直奔山东老家峒岭。
姜伟带半朝銮驾回家,被紫禁城的守卫发现了。当天早朝,禁卫军护军统领参奏:姜伟私自带半朝銮驾回乡,假公济私,有违朝纲。
康熙皇帝不以为然,解释说:“姜爱卿祖父病危,朕命其早去速回。如今京鲁之途多有羁绊,持銮驾回乡,可减忧烦,可也。”
护军统领见参奏未成,又奏一本,继而说:“姜伟故里峒岭,乃精武之乡,此般有谋反之嫌,不可小视也,还请圣上慎思。”
康熙虽襟怀大度,却因有吴三桂等前车之鉴,也不得不存有戒心,略思后,叹曰:“也罢,速赶姜伟!”
康熙的本意是让禁卫军火速追上姜伟,让他不要打着半朝銮驾回家。而护军统领却故作耳误,轻声回道:“咋,速斩姜伟。”当着皇帝的面,把“赶”说成了“斩”。
护军统领传命禁卫军督头格仑布率三百精骑直奔山东。
这时的姜伟借势半朝銮驾,一路畅通,已经行至峒岭北官道。姜伟跳下马来,忽见后边有马队追来。姜伟定神一看,却是禁卫军。
格仑布宣道:“姜伟接旨!”
姜伟闻听有圣旨,急忙跪下。
格仑布宣道:“奉圣上口谕:姜伟私自执仗返乡,有违朝纲,且有谋反之嫌,速斩!”
姜伟顿时一惊!虽然对格仑布这人将信将疑,却因有圣上口谕,又不得不从,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此乃天道也!
“格仑督头,罪臣当死。只是千里回乡,只差几百步便是臣府,且容罪臣回家看望祖父一眼,再服刑亦不迟。”
“不可!”格仑布喝道:“峒岭,卧虎藏龙,以武闻天下,尔若回村,我区区三百骑士焉能存乎?尔莫施诈,当就地伏法!”
就在格仑布威逼姜伟的时候,恰被峒岭村人发现了,不一会儿,数百村民都持刀挥枪地纷纷赶来,其势一触即发。姜伟见状,却劝说着村人不要动手。村人摩拳擦掌,但迫于姜伟劝教,未动干戈。
姜伟心如刀绞,跪地朝向村庄三拜,哀呼:“祖父,容孙儿不孝!”遂起身拔出腰刀,自割头颅,血溅官道。
格仑布万没有想到,峒岭人竟是如此的精忠报国!姜伟竟是如此的愚忠!格仑布未敢逗留,仓忙提起姜伟的头颅,火速离去。
康熙皇帝惊悉姜伟被斩的噩耗后,亲自问案,将假传圣旨者推出午门斩首;派宫中御医带金针银线前往峒岭,将姜伟的尸首缝合如初;赐予姜伟龙头碑一支,置于峒岭北官道,以昭其德;特许姜伟的半朝銮驾留于峒岭姜氏祠堂供奉,以教后世。
姜伟的半朝銮驾曾经是峒岭人乃至乳山人的骄傲。在解放前,每当本地有重大活动,峒岭人都会打出这半朝銮驾,有:抬头龙、低头凤、金瓜、钺、斧、朝天櫈,每件各一对,銮驾阵容长达五十余米,甚是威严。直至上世纪五十年代,峒岭姜氏祠堂改成了民兵的办公室,半朝銮驾才被毁掉。1958年兴修黄疃水库时,峒岭北官道毁为耕地,官道附设之物及龙头碑也随之销毁,埋入水库坝基之下。
至此,姜伟的半朝銮驾在民间便有了两种认识,少数人认为,姜伟对皇上愚忠,只要是皇令,不问青红皂白,惟命是从,诚心可佳;而多数人则认为,姜伟之为不太聪明,以当时的情形,格仑布奈何不了他,死得不值,为此,半朝銮驾便与民间的“二百五”画上了等号。
考证:对于姜伟的故事,在峒岭村已流传数百年。《乳山市志》(1995年版)只记载:“峒岭姜伟,清康熙年间粮运河武略将军”。而据峒岭谱书记载:“姜伟,陆和堂尹东之子,康熙年间兵部侍郎”。姜伟在峒岭的官宅,号称峒岭北大门,毁于上世纪七十年代,其官宅之“一品石”至今尚存。落于峒岭的半幅銮驾,寻常置于峒岭祠堂,每年寺山庙会时,都会由峒岭人执打,作为山会开场礼仪。1956年,峒岭祠堂改为民兵办公室,半幅銮驾随之销毁。1958年,兴修黄疃水库时,置于峒岭北官道的姜伟龙头碑一并毁掉,埋入水库大坝之下。但是,这些珍贵文物,在峒岭一带老人心中记忆犹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