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振武
玉米,顾名思义,像玉一样晶莹光亮,特别白玉米,其籽粒更像一颗玉。玉米又称苞米、包谷、棒棒、棒子、珍珠米等。家乡话一般称玉米为棒棒、苞米、玉米。玉米籽粒像马齿,过去故乡人称黄玉米为“黄马牙”,称白玉米为“白马牙”,当然还有老百姓在园边种的彩色玉米、糯玉米等,通常叫做“黏玉米”。笔者在农村生产队种过几年地,对玉米的概念非常深刻,对它的历史“定位”颇有感触。
说到玉米人们可能说,谁不认识它,连三岁小孩都知道什么是玉米。可有的年轻人不知道玉米在老一辈人生活中,不同时期有不同的特定作用。在以地瓜为主,玉米为辅,小麦稀少的改革开放前那些年代,玉米这个“粗粮”,作为农家起到了不可替代的“营养品”。上世纪三年自然灾害的1959年,铺天盖地的“草荒”,吞噬着漫山遍野的庄家,不论地瓜还是其他农作物基本绝产歉收;1960年,做为时年12虚岁的笔者亲眼目睹了席卷大地的“绵虫灾害”,在没有农药的年代,老百姓是望尘莫及的。故乡漫山遍野的地里,达到人头来高的玉米,连地边的长叶暑草(奇怪绵虫不吃阔叶,如豆叶、地瓜叶不吃)一夜之间被绵虫啃得净光,只剩下一根根橛撅,田野两旁的“绵虫”像展绳子似的占满了水沟、田间小道,连人们走路,都没有下脚的地方。由于这一切,我国出现了非常严重的三年自然灾害。那时别说是吃点玉米面食,就是连地瓜、地瓜干、地瓜叶都是稀罕物了。凡是世上能吃的野菜、树叶乃至驴尾巴蒿子都吃过,公共食堂里用玉米塞儿加花生皮儿制作的所谓“代食品”,笔者也吃过多次,非常难咽。
虽然从1962年开始,农村生活逐步好转,但在农村,家口大的,劳力多的家庭,依然缺少主粮“玉米”。记得在1965年夏天,由于家里玉米断了顿,需要到市场购买。那时我地市场玉米每斤1毛6分钱,听说莱西河头店市场玉米每斤才1毛2分钱,每斤相差4分钱,由此,时年才17虚岁的笔者,约了两个本家的叔伯弟兄,一同骑着自行车到离老家140多公里莱西县河头店购买玉米。清晨5时许,饭毕,带了点母亲准备的干粮,我们3人一同向着莱西县的方向出发。当走到离莱阳县城还有一大截路程已经傍晚的时候,笔者骑的自行车爆了胎,那时路边根本没有修自行车的,只有到了县城才有修车点,无奈,他们2人也停止了骑行,陪着笔者推车步行。天,越来越黑(那时土公路没有路灯),路,越走越累,口越来越渴。试想,饥困可以忍耐,渴了那个滋味是无法忍受的。茫茫田野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费尽心思也找不到水源,只能干忍着。摸摸索索走了大约90华里,到了凌晨两点,才赶到了“河头店”。我们住的是“马车店”,首先向店主人要了一瓢凉水,狠狠的喝了一顿,而后胡乱吃了点干粮才躺了下来。马车店非常简陋,平地铺满了麦秧,枕一方木头,由于是夏天,无褥子无被子,住宿费非常便宜,只1块钱。第二天由于轮胎太破,修车师傅补好轮胎后,怕鼓破轮胎,又找了一根麻绳,密密麻麻缠在在车圈上。我们3人买好了玉米后,于当天拉夜赶回了老家。1994年,笔者与单位司机驾驶轿车到莱西办事,路过河头店时,还回忆起当年买玉米所遭的那份磨难,这是一生中难以忘怀的插曲。
在没有挖修乳山河的1970年前前后后,也正是笔者参加劳动的那些年代,乳山河经常闹水患,特别到了伏季,也就是人们常说的“汛期”,乳山河的洪水不时肆无忌惮的冲出低矮的河坝,将故乡整个泊地淹没在水底。故乡的泊地大都种植春玉米和秋玉米,春玉米还没长出“风根”(离地面大约1寸半长出一圈的须根,防风用),也就是人头来高的玉米全被大水冲倒在地里,雨后生产队组织社员到地里“扶玉米”;秋玉米有的被大水瘀在地里,基本绝产,没法改种萝卜或荞麦。
在没有化肥农药的那些年代,只靠社员积攒的农家粪,玉米及其他作物产量非常低,交足国家公粮,留足种子后,剩下的玉米才能分给社员,因此,这个家中“营养品”的玉米非常金贵。那时,农家成员基本以地瓜、地瓜干为主,把省下来的粑粑(方言,玉米饼子,也称玉米片片)留给上山干活儿的男劳力吃。那时粑粑是农家的最好食品,吃着它实囫,抗饥,干活儿有劲儿。家中有一个男劳力还好说,如果有两三个以上的男劳力,就显得窘迫了,将一个粑粑分成几lou(故乡方言,块),其他家人捞不着吃。那时生产队一般派人送早饭,从送饭的饭篓里就可以看出,单劳力家庭的粑粑又暄透个头儿又大,并且里面时常包有白菜芯与小虾皮;而有的家庭两三个劳力拿了1个粑粑或两个粑粑,分着吃,就的是咸萝卜茧。笔者兄弟姐妹6人,父母上面还有个奶奶,家庭劳力也很多,除给上山干活儿吃的外,其余人员能吃到很少的一小lou(块),有时根本吃不到。每当吃饭的时候,包括笔者以下的兄弟姐妹眼睛直勾勾盯着母亲,能否分得一小lou。为了节省玉米面,母亲都是在玉米面里掺一些地瓜干碴(应为米字旁)或鲜萝卜叶、鲜白菜叶等蔬菜烀成地瓜豆粑粑或菜粑粑。
那时生产队在收获玉米的季节里,一些不推小车的社员带着篓子到地里掰玉米,一部分社员在后面用镰刀将玉米秸秆砍倒,一部分社员将砍倒的秸秆捆好,并把每20捆幢起来,丛成一垛,便于将来按捆儿分配。有小车的社员负责将玉米穗儿搬至生产队的打谷场上,家庭妇女到场上负责扒玉米。扒玉米一般大穗儿要留有两三片玉米叶蒂把,社员分到家后用木杆子将玉米穗儿挂到房檐下,余下的由女社员剥成玉米粒晒大场上缴国粮。上去岁数的人都记得,玉米一收,山泊地里幢有一垛垛玉米秸丛,有时生产队大都在有月亮的晚上分配玉米秸,一些顽皮的小孩在玉米丛里玩捉迷藏,追捉萤火虫呢。随着时间的推移,农村的生活逐步好转。在1967年到1970年几年的时间里,笔者先后在育黎镇几个村庄出过民工,伙食还是不错的,主食基本顿顿以玉米面儿窝窝头为主,地瓜干为辅,偶尔改善一下生活,那就是包水饺。在以地瓜、地瓜干为主,玉米面粑粑为辅,小麦为点缀的年代,人们多么奢望顿顿都能吃上粑粑,那可是非常向往的幸福事儿。
改革开放以后,土地下放到户,农民有了生产自主权,可以自主决定自己的生产活动,充分行使自己的管理权和农产品的支配权,积极性和主动性得到了充分调动,真正行使了“当家作主”的权利。以前农民以种地瓜为单一结构的前提下,适当扩大了玉米的种植面积。人们为了让玉米穗长得大大的,增加亩产量,科学家们克服由于其遗传性较为复杂,在常规育种过程中存在着周期过长,变异系数过大,影响子代生长发育的缺点,随着育种技术的提高,不但克服了上述缺点,同时也提高了育种速度和质量。种过地的农民都知道,玉米要不断更换子代品种,否则玉米要大大减产。由于玉米的品种不断更新换代,随着化肥的普遍推开,玉米单产成倍提升,国家又免除了上交公粮和农业税,农民的生活水平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此时农村基本以玉米面儿为主食,地瓜、小麦为辅的局面,这时,粑粑人们又吃腻了,奢想什么时候顿顿能吃上又大又白又暄透的大馒头。
改革开放40年特别近20年,农村大面积减缩春玉米的种植面积,扩大小麦种植面积,小麦收割后改种秋玉米。近几年秋季,笔者也时常回到老家看看,不但看到泊地里玉米秸秆肥壮,玉米穗又粗又长,就是山地里也是如此,最先笔者还误认为是春玉米呢?你看漫山遍野,就像士兵检阅的方队,齐拜拜腰挎短枪,“威武雄壮”,秋玉米不亚于春玉米穗子的大小。现在,不论农村还是城市,基本以小麦面粉为主,大米为辅,农民种少量春玉米,留作自己吃,秋玉米基本卖掉,成为名副其实的牛羊和家畜饲料。可是,现在人们在饮食方面又有点“回光返照”的感觉,老吃米面饭,又觉得有点腻,开始又想到粑粑和地瓜的味道。笔者的哥弟姊妹有几个在农村,不时捎来玉米面和地瓜,隔一段时间,就烀上一小锅“粑粑”,再煎上几条小黄花鱼,美味极了。有时还要和上一些芹菜叶儿,吃个“稀罕”,早晨熬稀粥少不了玉米碴。当然在加工粑粑面的时候(必须是春玉米),里面已掺有三分之一的豆面。在烀粑粑的时候,再掺上总和面量三分之一的白面,加适量小苏打,如果再打上一两个鸡蛋,用天然气儿的小铁锅(当然农家烧火大铁锅更佳),煎上1斤左右的小鱼,那烀出来的粑粑,就叫“鱼锅粑粑”,绝对美味。如果单用小铁锅烀粑粑,笔者(退休后基本笔者做饭,不用老伴儿)首先将粑粑面和好,小铁锅里添加一小碗水,将它烧开后,沿锅边烀上一圈儿粑粑,用中火烧蒸,待一段时间,水将㸆,再往锅里加水,加了㸆,㸆了加,反复三到四次,烀出的粑粑焦黄焦黄,粑粑饹馇厚厚的,喷香可口,不管就萝卜块儿炖鲅鱼干,还是就熥着的蜢子虾酱鸡蛋加点鲜辣椒,那真是美餐一顿。
“鱼锅粑粑”,其实很早以前就有胶东半岛包括乳山市沿海一带的农村兴起,小的时候,母亲也曾多次做过。母亲烀出的粑粑,既暄透又喷香,“裂口含笑”,让人垂涎欲滴。目前,不论在乡村农家小饭店还是城市一般饭店,乃至高级宾馆酒席宴上,“鱼锅粑粑”成为一道靓丽的“风景线”。“鱼锅粑粑”中的“粑粑”,上面已经表述,不再赘说。所谓鱼,通常下锅一般为新鲜小黄花鱼、刀鱼、鲅鱼、沙梭鱼、小偏口、财主辫鱼、红绣鞋鱼··· ···都是“鱼锅粑粑”的上等食材。一个凛冽北风的冬日,笔者往时的朋友,招呼了几个好友,找到城区内那个幽深的巷子,“造访”了鱼香泗溢的小饭店,坐在儿时记忆中的大火炕上,整了几个下酒菜,喝了起来。酒毕,小店服务员端上了一盘热气腾腾的“鱼锅粑粑”和一盘小黄花鱼,几个饭友品尝着黄澄澄的粑粑和香喷喷的小黄花鱼,那种十分合口的味道,让人回味无穷,那热气腾腾的场面,那暖暖的感觉慢慢在全身荡漾、流淌。当然,笔者多次在酒席宴上吃过“鱼锅粑粑”,而这顿火炕上的“鱼锅粑粑”美餐,勾起了笔者记忆里和心底里的所有怀念和感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