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乡雪的记忆
徐振武
常言道“雪下高山,霜打洼地”,的确如此。1984年初冬,国家物资部在山东省泰安召开了一次全国物资会计制度改革研讨会议,笔者有幸以时任乳山县木材公司财务科长的身份,同当时的乳山县物资局财务科长一道参加了研讨会议。会议结束的第二天,与会人员组织了一场自由登泰山活动,并发给了每人一个面包和两根火腿肠作为午餐。清清楚楚记得,那天早饭后,天空飘零着几丝雨星,但不至于湿透衣服,我们与海阳县物资局的朋友一道坐索道(当年刚修建的)到达了山顶。上午10时许,泰山顶上居然飘起了雪花,大约下了两三公分厚的雪。下午我们是徒步走下山的,下到半山腰已经转为小雨,回到宾馆住处,衣服快要湿透了。泰山海拔才1545米,却呈现了地面是“秋”,山上是“冬”的两个季节。不免引起了笔者对老祖宗发明的“雪”字,感叹之深。同一时间,雨下在低处是“雨”,雨下在横山(高山)上便成了“雪”,妙!如果是在青藏高原周边观看山景,山上是严冬,山下是酷夏,那就不足为奇了。
2019年(今年)12月1日清晨,乳山大地先前下的是雪豆,尔后下的是小雨,到中午后方停。第二天上午7时半,突然刮起了飕飕的北风,乌云从北方天空压了过来,笔者看到了今冬以来,我地首次稀稀拉拉飘起的雪花,感到格外亲切。近几年,我们家乡冬天雪下的确实很少,人们只能从电视和手机视频上,看到祖国的东北三省、大西北的新疆和内蒙古地区下着纷纷扬扬的大雪。大雪虽然给交通带来了很大麻烦,但也给人们带来了林海雪原美景和爱好滑雪者的天然体育场。可能你不大注意,前几年有好几个冬天,我们乳山区域只飘落几个雪花,大部分冬天雪下的只是盖了个地皮,2018年还不错,下了一场三五公分厚的雪。可距离乳山北面100公里的烟台、东北方向的威海两地,年年都有大雪甚至暴雪可循,被国人包括央视公认的“雪窝”。笔者青少年时期,从大人嘴里就知道海阳北部的徐家店、烟台、威海、文登自西向东形成了一条“雪线”。如果退回四五十年前,乳山虽说算不上“雪窝”,但那雪下的非常频繁,极其“过瘾”。笔者童年时期,几乎一到春节,就遇到了昼夜不停地下着大雪甚至暴雪,因那时没有电灯,更没有电视,村小们穿着过春节的新衣服,希望在大街上,白天能看到耍会扭秧歌的,晚上能看村里点着汽灯演的吕剧,每遇到有大雪的春节就非常失望和“不爽”,就会窝在家里“闷”的慌。大人们却希望冬天雪下的越大越好,哪怕是春节,一来意味着明年小麦有个好收成,二来在当时“胶东半岛无冬闲”的情况下,农民觉得可以停下来休息一下。人们深深知道,雪能像被一样不仅保护了麦苗被西北风吹过的伤害,融化后的雪水,浸渗到到土壤中,可以滋润麦苗。那时每到春节,农家街门上贴的对联大致有这么几种,上联:瑞雪兆丰年,下联:飞雪迎春到,横批:吉庆有余;或上联:瑞雪兆丰年,下联:春风传捷报,横批:连年有余,都少不了“瑞雪兆丰年”的字样。有好多年头,春节留下的积雪,到了正月十五,甚至二月二,故乡房前屋后依然存在,南小天(故乡称村前一座小山的俗称)山后残留的积雪延续更长,恐怕有时到清明节也能见到它的身影,久久不肯化去。
有人说,二十四节气是专门为山东人写的,是啊,你山东这地方立秋了,大西北、东北可能已进入了冬季,华南一带依然是炎热的夏季。如果按四十多年前的气候,什么节气,到时确实标准。以前胶东半岛种冬小麦有个农谚可以说明:“白露早,寒露迟,春分种麦最适宜”,可现在的气候整整向下推了一个节气,“秋分早,霜降迟,寒露种麦最适宜”,现在种小麦基本在“寒露”节气。现在“霜降节气”根本见不到“霜”,“小雪”节气,根本见不到“雪花”,甚至到了“大雪”节气,也可能见不到“雪花”或根本没下大雪,今年最近的12月16日,离“冬至”仅差5天,还淅淅沥沥下了整整1天加两个半夜的小雨,冬至这天夜间到白天还在下着小雨。可那时冬天天气比现在天气冷得多,通常最冷的年头基本为“冬至”开始,素有“三九四九,棍打不走”的农谚,有时温度达到零下15度以上,持续好多天。现在的气候最冷时也不超过零下13度,一年当中就那么几天就过去了,基本为零下1度到零下8度为多。过去一临近“小雪”前后,伴随着呼啸的北风,准有零星小雪像千万只白蝴蝶漫天飞舞着;有时又像柳絮、似杨花、如鹅毛,轻轻柔柔,纷纷扬扬地飘下来;有时大雪大暴雪,又像面粉似的铺天盖地倾洒下来···
···那时气候不像现在一暖和就暖和好多天,而是刮南风仅有一两天的暖和,就刮起了西北风,冷的天数多,暖和的天数少。
记得小时候终生难忘的一个冬天,下了一场特别大的雪,准确讲,下了一场特大暴雪。临近傍晚,灰暗的天空,黑压压暗了下来,不一会,那轻妙摩挲似的细碎声响,如同倾沙般的雪粒弥漫着整个旷野山庄,地面上的积雪层层加厚。那晚10时许,雪稍停,当时少年的笔者,到伯父家有事,亲身感受了门外洁白的世界,如同十五月亮般的发出了寒寒夜光,照亮了冬夜。返回时,雪继续下了起来,笔者深一脚浅一脚踏在厚厚的雪地上,感觉松软而踏实,并发出吱嘎吱嘎的响声,留下的脚印,很快又被雪面填平。到家时,妈妈缝制的纳鞋底小布鞋塞满了雪面与雪水。雪几乎下了整整一个夜晚,傍亮儿雪才停了。早晨,睡醒了的太阳露出了迷茫的笑脸,万道金光照在村落的雪地上,让人睁不开眼。各家各户的大人们推开家门一看,啊,好大的雪,足有一尺多厚!举目眺望,紧靠故乡村南面小山上的片片果树,犹如春天梨花盛开的景观;村中的地面上、草房瓦房上都铺满了厚厚银白色。父亲喊醒了哥哥,对房前院落开始清扫积雪。由于积雪太多,院内的积雪统统搬到大街上,街道上的积雪只能用扫帚或铁锨撅到两边,只留出了二尺多宽的路面,便于街人们行走。早饭后,笔者跟几个村小到大街的雪地上“疯”去了,堆雪人儿,打雪仗,滚雪球,玩的好快乐!午饭后,房顶上的积雪开始融化,一尺多长的串串冰凌簪(方言,即冰柱)挂在房檐下,有些顽皮的孩子不讲卫生,用竹竿将它打下来,当做“冰棍”吃。不仅那年雪下的很大,以前年年都下几场大雪,后来父亲不在家,都是笔者跟哥哥将老家院内的积雪,扫啊,挑啊,抬啊,大半天才能搞完。
1970年冬季,大雪节气后,时年22岁的笔者,以干亲的名义(准岳父母家),骑自行车到本公社最南端的到根见村儿“出门儿”(方言,走亲戚)。乳山寨公社几乎最北边为笔者的故乡盘古庄村儿,最南边便是到根见村儿,两地相距25华里,按照父母的安排,将在到根见村儿住上一宿,第二天返回。说来凑巧,第二天竟下起了小雨,不能按时返回老家,只能再住上一宿,真是应验了老祖宗一句俗语“人不留天留”。傍晚时分,雨停了,雪来了,但下的很小。下午6时许,听说驻村南山海军送来了电影。晚饭后,人们携带着小板凳或小马扎,兴高采烈地从四面八方涌向了村东北面打谷场上“抢占”地方,这时雪继续下着。部队放映的电影为京剧《智取威虎山》,不一会,雪越下越大,由飘扬的雪花转为鹅毛般的硕大雪片倾泻下来。一些离家较近的人们都回家拿来了防雪雨具,离家较远的纹丝不动,继续观看,没有一个人或儿童离开现场。地面上的积雪一公分、两公分、三公分···
···逐步加厚。电影上林海雪原的镜头与地面的普雪汇为一景,美丽壮观。反观电影观众,身上、头上裹满了厚厚的积雪,在电影光亮反射下,犹如恍惚的童话世界。电影结束时,大雪增厚半尺有余,雪下到深夜方停天晴。由于开始下的是雨,而后下的是雪,第二天一早,外面厚厚的积雪变成了厚厚的冰面,不要说骑自行车,就是步行也站不住脚,路面非常滑。笔者返家心切,无耐岳父找到了海军放映队的同志,用解放牌军用车,(第一次见到卡车装有防滑链)连自行车带人捎到了当时的乳山寨公社驻地。由于路面太滑,只好将自行车放到父亲工作过的公社艺品厂里,自己从离家7华里的山路,徒步打着滑溜趋,摔了好多跟头才返回了老家,途中笔者亲眼目睹,一辆4吨的货车,在乳山寨北塂不宽的路面上,被冰面滑的打了一个180度的大转弯,幸好路上行人车辆较少,路边没有深沟,车被刹住,没有造成交通事故。
没有经过严冬的人,不知太阳的温暖。就像海南人一样,他们那个地方几乎四季如夏,冬天根本见不到雪花,只能从电影或电视里才能看到冰雪的奇观,没有亲临其境,对寒冷温暖谈何感受。那时冬季不仅小河里全部封住,就是乳山的母亲河——乳山河也时常全被冰封住,过往大河在厚厚的冰面上走,一点问题都没有。在我们乳山,没有经历过以往那些冰天雪地年代的中青年人,不能亲身感受到农村人,对下大雪的期盼和雪后呈现出的那些美丽景观:老天把雪面无偿的撒向大地,给小麦送来了厚厚的棉被和解渴的“饮料”;把雪面无私的撒向人间一切需要白色的地方,把整个世界装饰的琼枝玉叶、银装玉砌、浩然一色。雪,虽然给人们的出行带来麻烦,甚至带来清除积雪的烦恼,但农村人对雪有着深深的感情,能给他们带来“今冬雪不断,明年吃白面”,希望来年小麦能有个好的收成。如今,乳山这片土地上虽然冬季雪下的少了点,但笔者对少儿时期,故乡大雪纷飞的那些年代,堆雪人、滚雪球、打雪仗、打滑溜趋、打皮猴和成年后冒雪劳动的场面,至今记忆犹新,历历在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