洒爱在当下
文/郑华
每当我看到他人写母亲的文章,经常就被文中感人的话语弄得一阵热雾弥漫眼窝。 多少年了,我把太多太多的话说给了父亲,我把太多太多的牵挂留给了父亲,我把太多太多的娇气撒给了父亲,然而我与母亲的交流太少了,曾经年少的那些时日,父母都在眼前,我的一笑一颦、我的喜怒哀乐却只固执地向着父亲一个人展示,完全没理会默默无闻在一旁做着家务或是静听我的喜怒哀乐的母亲,我开始向母亲微笑,开妈爱恋母亲的时候,是在我要结婚的时候,那一年我26岁。
我常常在母亲忙碌的身影里,想起当年的一个个生活片断。我曾经是母亲最有成见的那一个,是四个孩子中体质最弱、也最固执、遇事碰得头破血流也不回头的那一个,也是父母感觉最难管、最不听话、最懒最馋的那一个,但也是父母最吃惊、最刮目相看、最没想到会有今天的那一个。
我从小瘦弱,整天唧唧歪歪地闭着眼睛哭。不好的饭食我不爱吃,愁得母亲用家里那把掉了一角的铁勺子在锅底的火苗上燎个鸡蛋喂我。我每顿饭总是瞅着那地瓜抑或是地瓜干发愁,经常会宁肯饿着肚子也懒得动那地瓜,这又愁得我母亲下一顿饭赶紧改善生活,擀些地瓜面汤,于是我会来了精神,撑的小肚溜圆。我的剩菜剩饭总会向父亲一推六二五,让他帮我舔碗的坏毛病一直延续到我上了高中才算解放了他老人家。这个坏毛病被母亲数落成最难管的人,我是头一个。
我小时候一点活儿也不愿意伸手。上一年级时的秋天,一天放晚学,母亲命我把一小篮子地瓜片送北地麦田里摆开晒了,我立马不高兴地吐出三个字“我不去”,母亲立即拿出下午给我缝制的红底黄花新棉袄对我说:“穿上它去啊!”我一下子来了精神,欢天喜地地去完成了摆地瓜干的任务。自此以后,我只记得我再也没有爽快地答应过母亲命我去干的任何事,总是“我不去”或是“我不干”这三个字挡了母亲的驾,气得母亲常常边落泪边骂我:“从没看见你这样又懒又馋的孩子!”有一次母亲在大街上命我到 我大妈家去借筛子用,我胆子小爱面子,就不爱出头,所以又甩出“我不去”三个字来,结果母亲当着众人的面数落我说:“你就是一个好吃懒做的!”我羞得当时就跑进屋里躺在了炕上,我记恨母亲直到我结了婚才理解了母亲当时看我时的无奈。
我的姐妹弟,从小都没挨打,但我却挨了母亲一巴掌,叫我怀念至今。乡下人在七八十年代,包饺子就算改善生活了,我经常帮母亲包饺子,可是每回的饺子,一句“包这些够了吗?”的话,总是不自觉地从我嘴里冒出来惹怒母亲。乡下人忌讳的话有很多,农妇也最怕做饭时说不够的话。这一次可真的惹火了她老人家,只听她一边说“臭嘴”一边抬起一只沾着白面的手来朝我头上就是一巴掌,打得我当时两眼就充满了泪花,我把擀面杖一扔冲出家门大哭,只听母亲在屋里说:“这顿饭你别吃了!”我在门外哭了个昏天黑地,最终我没吃那顿饭,虽然很想吃。说真的,我之所以哭得那么伤心,是因为穷人家的孩子只希望好饭家里人都能吃得饱吃得好,因为我发现有好饭时,我的父母总是尽我们几个孩子先吃饱吃好,他们总是不舍得吃,然而我的好心却成了我哪壶不开提那壶的口头禅,母亲并不理解当时我的心情,所以那一巴掌打得我很难过。
母亲教育孩子能够一碗水端平,她最爱弟弟,但却不溺爱他。有一年我奶奶送一碗热面条到我家,我弟弟那时五六岁,在他看来,那碗面条应该由他最小的吃,但我母亲却把那碗面为我们四个孩子分开了,惹我弟弟大哭,母亲把弟弟那份端起来就倒在妹妹碗里说:“你不是嫌少吗,一点儿也不给你,你以后还打算这么做吗?”我弟弟立即止住了哭声,说不敢了,这时候我母亲又从妹妹碗里把面条拨给了他,这一课让我们四个看傻了眼,知道了吃东西时要心里想着还有他人。那天我看到了母亲最伟大的形象。
就在我要出嫁的前天下午,母亲收拾好为我缝制的被褥,忙完了给我烙的饼后,累得手脖子都肿胀的母亲,第一次坐下来和我聊天,我把多年来对母亲的成见和盘托出,母亲也承认我是她最不喜见的孩子,她总想以她的方式管教我,不想却伤了我的自尊,那一时刻我的泪在眼里直打转,想到明天就要成为人家的人了,我多年来对母亲的积怨,倾刻间化作了飞泪,母亲也哭了,说你以后进了婆婆家,不比在家里任性,前些年我生你的气,就是因为供你读书你却没有象读书人那样明理。我一时被母亲的这顿数落震得心服口服,想来往日的确是我的错。那个下午,我的心第一次那么近地靠近了母亲,二十多年前我把母亲牵引我的目光全都挡在了心外,一束也没留过,想来好后悔。
时光如飞梭,转眼我结婚十几年了。想着现在已为人母的境况,夜里睡不着时总会回忆起与母亲呕气的那些岁月,每当想起自己曾经的任性,一行行清泪就会打湿腮边的枕头,我是多么地盼望那时光别再走得太快了,我不想让母亲变老,只想拥有现在,珍惜现在,报答母亲,洒爱在当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