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山菊满坡

　　年幼时的冬日，我常常在晚饭前热呼呼的炕头上等待父亲从田里归家的当口，缠着母亲讲故事。母亲也常常为了要上山里劳作，上炕把年幼的我用故事熏倒睡去，然后她嘱托比我大三岁的姐姐看着我睡觉，如此类推，我妹妹也曾被我如此看护过。

　　母亲不识字，却讲得了好多的鬼怪神明的故事以及一些对我心灵产生过一辈子影响的故事。

　　在母亲众多的故事中，我至今只依稀记得四个伴我成长的故事。

　　母亲爱孩子总有她自己的方式。大灰狼与小白兔是母亲耳提面命的保留故事。母亲每每要出门的时候，对年幼的我们总讲大灰狼要吃小白兔，要我们在家好好关门，别乱跑出家门，吓得我们小孩子青天白日在家也把街门上闩，只等母亲回来拍门环，我们还歪着脑袋喊：“你谁呀？”，“是我呀，快开门。”于是放母亲进门。活活一出大灰狼与小白兔的故事情节。

　　有一个故事讲的是一个小伙很孝顺，家里很穷，心眼也好。他对过往的路人总是有求必应、热情相待。一天一个衣衫褴褛的女子来到他家，说饿极了，这个小伙把家里仅有的一碗米做成了米饭，叫女子吃了。这女子吃米的时候故意在衣襟上沾了几粒米。女子吃完饭也不走，请求小伙的母亲收留她给他当媳妇，小伙高兴又担心养不好人家，女子说她会好好收拾她，只求有个安身的地方，小伙可怜她就叫她住下了，等中午收工回家，一进院门，小伙子闻到了一股米饭的香味，揭开锅盖一看，一锅白白的熟大米。他正纳闷，只见那女子在浅浅地盈笑着。小伙子越看这女子越感觉很面熟，总感觉在哪儿遇到过。你当这女子是谁，她正是小伙家中墙上的那个仙女。她是看着这青年人的孝顺和善良才从画中走下来的帮他一家的。令小伙奇怪的是，这女子做饭从不叫人看见，家人在家，女子从不做饭。有一天，小伙子好奇女人从哪儿弄的米做的饭，就偷偷提前收工回家瞧究竟，只见那女人从衣襟上摘下一粒米放在盛水的锅里升火烧煮，一会儿的工夫一锅大米就飘出了诱人的香气，男人好激动，冷不丁地闯进门来，吓了仙女一跳，这一惊吓，仙女从衣襟上摘下最后一粒米说：“亲爱的，我要离开这儿了，你好好保存着这粒米，以后用这粒米做饭给老母亲吃吧。”仙女说完就不见了。于是小伙子就把这粒米放到了米缸里，从此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一辈子再也没饿着老母和自己，而且还周济了数不清的乡人。年幼的时候听这个故事总盼望自己也能遇到这样一位好心的仙女，长大后才明白母亲的用意，她老讲这个故事，旨在教育我们做人要善良，对待长辈要孝顺，善有善报，古训得记牢。

　　我还听到一个狐仙故事，这个狐仙并不象聊斋里那些心灵美好的狐仙，她是一个狠毒险恶心眼特坏的狐狸精，以致于提起狐狸我总感觉到狐的阴险，完全没有蒲松龄笔下描写的那些善良狐仙的面孔。话说这个狐仙专门化作一个穷苦女子，串行于乡间，夜夜骗地借宿，专门吃人，先吃人的脚趾头。一时间搞得满城风雨，谁也不敢再收留陌生女子了。有一户人家偏不信这个邪，那男主人一心想结果了这狐狸精。这狐狸精自从吃过几次人以后，搞得人心惶惶，再也找不到地方借宿了，这天走到这户人家门前拍门环，探出一男人的头来，狐狸精说：“大哥，可怜可怜我吧，天快黑了，让我到你家借个宿吧。”男人说行啊。半夜三更，男人只听到脚底下有了动静，他一抬脚压住了一个毛茸茸的东西，男人起来捆绑了这家伙的蹄子说：“叫你再害人！”于是男人把狐狸精扔进一个很深的井里淹死了。我年幼时听这个故事总感觉毛骨悚然，长大后明白了一个道理，这叫恶有恶报。

　　我母亲不会讲大道理，但她讲的故事无形中却为我们的成长作了明确的暗示，让我们知道生活中哪些事应该做哪些事不应该做。小时候经常到大山里活动，出门在外口渴难奈时总会见到凉水湾俯下身子就喝，母亲经常担心。她讲述这样一个故事，话说一个人到山里喝了凉水湾里的水以后，就经常闹肚子疼，而且面黄肌瘦，终于有一天疼得满地打滚。一个仙风道骨的老者手持佛尘路经他家，感觉眼前有股邪气飘过，老神仙顺势走了进去，只见一个男子肚子疼得满地打滚，观察了一会儿老神仙对男人的父母说：“快烧一锅热油，把你儿子头朝下脚朝上吊在梁头上倒挂起来。”家人没别的办法只好照办，再等询问老者时，老神仙已不知去向，一会儿当油烧得滚开的时候，满屋子里飘着油的香气，只见男人哇地一声，从嘴里窜出一条粗大的蛇来，直掉到油锅里炸熟了。那男人仔细想过，就是前年到山里喝过凉水湾里的水。母亲讲到这儿对神色慌张的我们说：“这个人可能是喝了山里的脏水，把小蛇喝到肚子里去了，你们以后记着到山里头不能喝凉水湾里的水，小心肚疼，听到了没有？”我们几个从此不敢让大山里凉水湾里的水进肚了，再渴也不喝。长大后才明白，那蛇进肚的可能性实在是没有，但母亲为了我们的健康只能用这种迷惑人的故事教育无知的我们，若是不这样教育的话，凭母亲的见识哪能镇得住凡事都在好奇中的子女？

　　母亲不识字，却动用了她全部的生活宝典，用她自己的方式教育我们睁开了一双双好奇的眼睛，尽管那双双眼的目光所及还很短，但我自认为倘若人们承认我是个善良的人，那是我母亲给我的本能。

 

　　二00五年四月二十一日